今上深谙制衡之道,枢密院和殿前司向来不对付,枢密院的指挥使严叙心胸狭隘,为人刻薄,屡次三番在朝堂上给裴云暎下绊子耍阴招。
裴云暎把玩着手中茶盏,闻言轻笑一声:“你这是打哪听来的谣言,他一个半老头子,哪里为难得了我?”
裴云姝叹气:“就怕他背后动手脚,毕竟他怨恨父亲,还迁怒上了你……”
枢密院的指挥使严叙恨裴云暎入骨,倒也不只是因为同为天子近卫,两司间微妙制衡关系。还因为枢密院的严叙严大人,曾被年少时的昭宁公夫人婉拒过亲事。
严叙对裴云暎母亲一往情深,谁知心爱之人却另嫁他人,最后成了昭宁公夫人。严叙面上无光,又因爱生恨,将昭宁公一家子都恨上了。
而今昭宁公夫人已然故去,枢密院与殿前司关系紧张,严叙自然就将仇恨延续到了裴云暎身上。听说多年以前,裴云暎一开始原本打算进的是枢密院,可最后严叙利用手中实权从中作梗,才叫裴云暎不得不进了殿前司。
想到这些事,裴云姝面上担心之色更浓,裴云暎见了,叹了口气,将茶盖一合:“姐你怎么老往坏处想,往好处想想,严叙对我娘情根深种,我是我娘的儿子,他见我如睹故人,说不定承了旧情,还会帮我呢。”
裴云姝瞪他一眼:“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母亲都已成婚生子,他还念着有夫之妇,你当看话本,世上哪有那种痴情男人?”
裴云暎目光在桌上那盘青李子上一顿,忽而忆起殿前司里某段时间里萦绕不绝的酸气,眉眼微微一动,遂扯了扯唇角:“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世上真有男子爱上有夫之妇,还沉迷不可自拔。”
“你少胡说八道!”裴云姝没好气道,旋即又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向裴云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你也爱上了有夫之妇吧?”
裴云暎:“……”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探身凑近裴云暎,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我去观夏宴,有夫人跟我说你好似有了心上人,我问是谁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人家在唬我。”
她注视着裴云暎,目光灼灼:“阿暎,你告诉姐姐,是不是犯错了?”
裴云暎沉默。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裴云姝牵起一个笑:“这话你也信?”
“我信啊。”裴云姝答得坦诚:“你自小招姑娘喜欢,可这些年也没见真对谁上过心。性子又乖张,胆子也大,要真喜欢上什么有夫之妇,也不是没可能。你又不在意旁人言语,喜欢上了非但不会有半丝惭愧,还甚是乐在其中。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到底喜欢上哪家夫人了?”
裴云暎:“……”
他道:“没有的事。”
“真没有?”
“没有。”
裴云姝认真盯着他半晌,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是说谎模样,这才松了口气,又坐回自己位置,有些遗憾地喃喃:“原来没有啊……”
裴云暎无言片刻,开口:“这几日殿前司有些忙,我要出去一趟,不要让芳姿琼影离开你身边半步,有事到殿帅府寻萧副使,他会帮你。”
他将茶盏往身旁桌上一搁,站起身,裴云姝问:“要走了吗?”
他看向桌上的漏刻:“时候不早了。”
裴云姝点点头,叫琼影拿把伞来,芳姿搀着她送裴云暎到院门口。
雨没有方才来时那般大了,天地茫茫如烟。
裴云暎立在门口,檐下灯火朦朦胧胧,飒飒细雨中,年轻人长身玉立,身后是无边夜色,像挂在遇仙楼门口的一幅红尘画儿。
他撑伞正欲离开,忽而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
“对了,在观夏宴上同你胡说八道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