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陆瞳:“阿城说你们去给吴秀才他娘瞧病了,怎么样,没事儿吧?”
银筝答:“当时情势倒是挺危急的,姑娘现下是将人救回来了,不过……”
不过病入膏肓的人,到底也是数着日子入地。
杜长卿听银筝说完,也跟着叹了口气,目光似有戚然。
陆瞳见他如此,遂问:“你认识吴有才?”
“西街的都认识吧。”杜长卿摆了摆手,“鲜鱼行的吴秀才,西街出了名的孝子嘛。”
陆瞳想了想,又道:“我见他屋中许多书卷,是打算下科场?”
“什么打算下场,他场场都下。”杜长卿说起吴有才,也不知是惋惜还是别的,“可惜运气不好,当初周围人都认定以他的才华,做个状元也说不定,谁知这么多年也没中榜。”
杜长卿又忍不住开始骂老天:“这破世道,怎么就不能开开眼?”说罢一转头,就见陆瞳已掀开毡帘进了里院,顿时指着帘子气急:“怎么又不听人把话说完!”
银筝“嘘”了一声:“姑娘今日出诊也累了,你让她歇一歇。”
杜长卿这才作罢。
里院,陆瞳进屋将医箱放好,在窗前桌边坐了下来。
窗前桌上摆着纸笔,因是白日,没有点灯,铸成荷叶外观的青绿铜灯看起来若一朵初绽荷花,袅袅动人。
鲜鱼行吴秀才那间茅舍屋中,也有这么一盏铜铸的荷花灯。
陆瞳心中微动。
读书人书桌上常点着这么一盏荷花灯,古朴风雅,取日后摘取金莲之意。许多年前,陆谦的书桌上,也有这么一盏。
那时候常武县中,陆谦也常在春夜里点灯夜读,母亲怕他饥饿,于是在夜里为他送上蜜糕。陆瞳趁爹娘没注意偷偷溜进去,一气爬上兄长桌头,理直气壮地将那盘蜜糕据为己有。直气得陆谦低声凶她:“喂!”
她坐在陆谦桌头,两只腿垂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振振有词地控诉:“谁叫你背着我们半夜偷偷宵夜。”
“谁宵夜了?”
“那你在干什么?”
“读书啊。”
“什么书要在夜里读?”陆瞳往嘴里塞着蜜糕,顺手拿起桌上的荷花灯端详,“多浪费灯油啊。”
少年气急反笑,一把将铜灯夺了回去:“你懂什么,这叫‘青灯黄卷伴更长’,‘紧催灯火赴功名’!”
紧催灯火赴功名……
陆瞳垂下眼帘。
今日见到的那位吴有才是读书人,数次下场。
倘若陆谦还活着,应该也到了下场赴功名的年纪了。
父亲一向严厉,这些年家中堆满的书籍,应该也如这吴有才一般无处落脚。常武县陆家桌案上的灯火,只会比当年春夜燃得更长。
但陆谦已经死了。
死在了盛京刑狱司的昭狱中。
陆瞳忍不住握紧掌心。
银筝曾帮忙替她打听过,刑狱司的死囚与别地一样,处刑后若有家人的,给了银子,尸骨可由家人领回。没有家人的,就带去望春山山脚的后山处草草埋了。
陆瞳后来去过望春山山脚的那处坟岗,那里乱草连绵,到处是被野兽吃剩的人骨,能闻见极轻的血腥气,几只野狗远远停在坟岗后,歪头注视着她。
她就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