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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1 章 241(2 / 2)

安定公主站在踏实的土地上,以十年磨一剑的方式种下了一颗颗种子,现在便是合该由她收获的时候。

相反,那位前任太子……

自入襄阳城后,孙思邈便留意着城中百姓的情况。

按说襄王当了十多年的储君,倘若真有因数次监国而在百姓中享有声望,在获知他死讯的时候,当地百姓也总该有所表示。

可在这座襄王宅邸之外,非但没有百姓为之哀悼所赠告祭之物,反倒很有一种门可罗雀的冷清。

真正对敬怀太子之死而心神动荡的,竟是那襄州的刺史。

不过也实在不能怪他如此惶恐,谁让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李弘居然会病死在襄州这个地方。

原本被丢了个废太子到他的地盘上,就已经够让人胆战心惊了,哪知道,让人担心的事情还能再多一件。

而现在,镇国安定公主亲自抵达此地,以她在朝堂之中所把持的权柄,怎知不会对他发起问责。

李清月朝着他脸上瞥了一眼,就能猜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伸手接过了一旁医官递来的口罩,“襄王府中的人自我皇兄病逝后有无外出?”

“没有,绝对没有!”襄州刺史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襄王妃也有吩咐,连带着当日送信而来,接触过襄王的信使,全被隔绝在了这里,一应衣食用度都由我让人送来。”

“也不知道襄王到底是在何时染上的病症,落得这个英年早逝的结局。”

“襄王妃……”李清月的目光微微一动,“她在哪儿?”

襄州刺史又苦下了脸:“此事我也当真难办。襄王妃和襄王似是伉俪情深,于是自襄王病笃时,襄王妃就将自己也给锁在了屋中,到了襄王过世后,她又将在将一条条命令下发后,重新将自己锁在了一个院子里。说是……”

“说是,如若长安城中有人来迎回襄王遗体,那就让他来领,至于她的话,或许已被太子的病症所感染,还是自此留居襄州,在这里等死的好。”

李清月沉默了一瞬,这才开口回道:“……我知道了。先带我去见皇兄吧。”

襄州刺史说什么襄王妃和襄王伉俪情深,愿意为他殉情,李清月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她对杨明舒虽然了解

不多,仅限于当年和外祖母提起让她来自己麾下无果,还有她嫁入东宫,以及几次被她拒之门外的拜访,也觉对方虽然循规蹈矩得厉害,像是个标准模板的世家贵女,却并不像是个会为李弘而死的人。

当日太子被废的诏书传到东宫时,杨思正这个太子属官看起来都比杨明舒哀凄绝望。

那怎么没见杨思正为李弘殉葬呢?

想到阿娘说的李治有意对弘农杨氏动手,李清月在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但在见到那位襄王妃之前,李清月还是得尽到自己这个迎灵的义务,先去见一见追谥敬怀太子的李弘。

……

在李清月来前,襄王府内已布设了灵堂,将李弘的遗体安置在了其下的凌阴之内。

他死的时候本就是元月冬日,快马报信和李清月的出发也都没耽搁多少时间,以至于他的尸身看起来还保留得相当完好。

要李清月看来,一个死了的李弘,可要比活着的时候讨喜多了。

但一想到她刚来到此间的时候,李弘其实还得算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亲人,而彼时的他也还是个浑不知世事的孩童,却已在权势地位的变换中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真是不能不让人感到时过境迁的怅惘。

可他既是武周改换李唐江山的一个障碍,死在此时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将他的尸体移入辒辌车吧。”

襄州刺史紧跟在安定公主的后头,原本见她负手而立看向这灵堂,沉默得让人心惊,想要出声安慰她两句,却见她回头之时已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不……不让襄州名流前来拜祭?”

李清月回道:“就算你邀请他们来,他们敢来吗?”

敬怀太子的这个谥号里,已明摆着透露出了很多信号。虽然复位为太子,但“怀”为中谥,“敬”也不是什么一流的上谥,仿佛是天皇天后苦思良久,也没能为其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彰显他的文治武功。

这样的一位过世的太子,并没有什么被凭吊的价值,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祭拜而让自己染上疾病。

谁吃饱了撑的愿意这么干。

“皇兄昔年怜悯梁王李忠因谋反罪被诛杀,请求将其葬于昭陵,现如今他也要被送回长安葬于此地。上有先帝庇佑,此地必定香火不绝,又何必在意襄州一地呢?”

襄州刺史:“……”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就是这么别扭呢?

但他眼见安定公主随即面色沉沉地往外走去,又分明是一派因兄长病逝而心中不快的模样。

对方疾驰千里而来,他怎能怀疑这对兄妹的手足之情!

“襄王妃的住所在哪里?”李清月问道。

襄州刺史连忙伸手,“在那边。”

他自觉自己当真没有看错襄王妃的表现。

他们这些人没能将她从此地带出来,安定公主亲自抵达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当安定公主自报家门后,那

院中传来的依然是一句斩钉截铁的回复:“我说了,我不会回去的。襄王染病身死,我随侍在旁,该当已有病症在身,自请求死,不劳旁人挂心。”

“自请求死?”李清月挑眉,目光有一瞬落在了门边的食盒上。

襄州刺史很想说,其实此事安定公主也不必多管。

反正,既然襄王妃有意为襄王殉葬,或许还能成为一桩流传后世的美谈,何乐而不为。

却忽然听到李清月厉声说道:“把门给我砸了,将人带出来。”

襄州刺史大惊。

但安定公主身边的亲卫几乎都是跟随着她上过战场的,要想办到什么事,以他的本事又如何有可能做出阻拦。

“这……”

这不合礼数啊!

他的声音很快被门扇被破开,襄王妃被从院中“请”出的动静所打断。

安定公主随后往外走去的举动,更是让他失去了劝谏的机会。

可眼前的这一件事居然还只是安定公主做的第一桩破格之事。他随即就听安定公主在走出府门后,回身指向了面前的这座襄王府,“将府中的人全部疏散出去,然后将这里烧了。”

“烧……烧了?”襄州刺史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我说的话很难听懂吗?”李清月又重复了一次,“我说,将这座襄王府烧了。”

踉跄迈出府门的杨明舒听到的正是这一句,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满是愕然。她当即疾步上前:“您不能这么做!”

李清月转向了她:“天子有诏,让我抵达襄州后确定痨瘵之疾并无外扩迹象。皇兄病逝于此,此地自然不祥,不烧了留着作甚。”

“可……”杨明舒语塞。

她该怎么说?说这襄王府正是对她而言最好的保护屏障,起码能让她在死前不会受到旁人的袭扰吗?

偏偏在她面前站着的人,不是那个极容易为人所拿捏的敬怀太子,而是向来雷霆手段的安定公主。

她只能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你皇兄的地方,我要替他守着这儿。你就算是胁迫,我也绝不离开这里。”

大不了……大不了在襄王府被大火烧毁之后,她便结庐在城外,应当也能有她希望达成的效果。

可她无法确定,倘若连安定公主都对于她今日的表现无动于衷,那些她希望不打扰她清净的人,又真的能够按照规则办事吗?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性,杨明舒便有些目光发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看到襄王府中的下人全被疏散而出,看到府邸周边都被清理出了一片防止火势蔓延的地带,看到熊熊大火从这座只住了三个月的宅邸中冲天而起。

于是那些未至开春的寒意,霎时间被这烈火驱散了彻底。

而那府中草木屋梁燃烧的作响,也很快压制住了此地的人声。

这座宅邸被烧起来得何其轻易,甚至让杨明舒生出了一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但眼前的景象应当

不是她的错觉。

她发觉安定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像是在看向眼前的火海,又像是在看向她:“其实,你也没有那么想死吧。”

见她并未有所动作,李清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真的想要成全为敬怀太子殉葬的名声,大可以在此时跳入火场,还能让我这个对皇兄来说的政敌自此背上一个洗不脱的罪名。又或者你也可以在我前来此地之前便开始绝食,而不是在餐食之中又多增加了一份肉食。”

痨瘵这样的病症,若是还没被感染,或者还在蛰伏期间,对于多吃肉蛋、体魄强健的人来说,没有到必死的地步。

这位襄王妃的有些表现,就很有意思。

前方的火光投照在地上,将日光照射下的人影给冲淡了不少,但在影子之上的本身,却好像渐渐摆脱了此前的木讷,在李清月的心中变得比早年间鲜活了不少。

她紧皱着眉头试图反驳:“我不是在装腔作势……”

“我知道。”李清月缓缓开口。

杨明舒不知道,面前之人的下一句话到底有多少人听到,但起码,就算有前方府邸之内梁柱倒塌的声音传来,她也清楚地听到了安定公主的下一句话,“你只是不想再做下一个杨舍娘。”

杨明舒被火光填满的瞳孔一震,没想到会自李清月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来。

弘农杨氏之中的名门贵女,在这大唐建国的数十年中,因家族前途而被决定命运的绝不在少数。

生下武后的杨饮光已算是其中幸运的了。

而另外一位比之杨明舒还要不幸的,便是李清月所说的杨舍娘。

在隐太子李建成已迎娶了荥阳郑氏的郑观音后,杨舍娘还是被送入了太子东宫之中,成为了李建成的妾室,又在玄武门之变后被囚于宫中。

家族的背景在皇权易位中显得何其单薄,也或许,对那些投机的世家官员来说,已经是弃子的东西,根本无需再行关照。

杨舍娘还一直活着,为了看着她的女儿在三十岁上终于出嫁、离开了皇宫牢笼而活着。

但她的人生,已经完全被毁了。

杨明舒怕的正是这个。她如今还有利用的价值,那些家族中人便会不遗余力地粘附上来,直到……

直到她变成第一个再无用途的人。

那她还不如让自己以“染病”的状态永远留在襄州。

可好像,这位迢迢赶路而来的安定公主并不希望她这么做。

“外祖母会难过的。”李清月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支送到此地助燃的木柴,朝着前头的襄王府抛了过去。

她拍了拍手,在转头看向杨明舒的时候,微微抬起了唇角:“偌大一个长安,难道还容不下一个杨明舒吗?”

那块木柴很快着了火,融入了前方的火海之内。

……

而在此时的长安城中,制举将至的场面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出烈火沸腾。

不,不仅仅是筹备数月的士人走向了礼部贡院的考场。

还有一道道或是犹豫或是坚定的身影,走向了珠英学士的选拔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