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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卿并非不清楚手指的伤口是何时绽裂的,相反,那一刻锥心的疼痛教她事后仍旧记忆犹新。

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盛粥的时候,桶盖忽然落下来夹到了她的手。那时境如也在场,见她眉心紧蹙,上前仔细关心了一番,并说:“不然我跟小师姐说说,让她自行上斋堂用膳,她也该出来走走了。”

“你不能跟她说。”文卿仍低头看着包扎的手指,一点红色晕在了白色的纱布上。

“可是你的手……”

“境如,你不要跟她说,我没事的。”她抬首望着她。

虽然她们之间距离如此之近,可境如分明感觉那种眼神就是“望着”。

她心中一恸,“为什么?”

文卿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

在看见血痕的一瞬间,比起惊慌,她首先想起了鹤生紧张的目光。

她隔着纱布轻轻地摩挲着伤口的位置,眉目充满着温暾的柔情,以及贪恋。

她想,如果鹤生真要亲力亲为,也许自己很难再有为了照顾她而受伤的机会了。

“我没事的……”文卿无端重复着。

境如虽然不懂,但是心里有个声音让她不要继续追问。

文卿走后,境如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收拾碗筷准备起身,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还真是命好,总有人上赶着伺候她一个瘸子。”萍生师姐恻恻地道。

一个命好的人总是招人怨恨的。在其他坤道的眼里,鹤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看看她,就算从小被父母扔在道观,也有婆子丫鬟伺候。后来婆子丫鬟弃她而去,师傅便对她格外照顾。师傅死了罢,人又回京城当她的高门贵人去了。好不容易见她本家大厦倾覆,原想这回总该落魄了,可回到道观,住得仍旧是体面的客堂,还有一个没皮没脸的小师妹照顾伺候。

好似生来就是大小姐的命,教她们这些泥地里的人显得像个笑话。

萍生因此时常对境如冷嘲热讽,给她使绊子,就像当初对待鹤生那样,孤立她,冷待她。可境如与鹤生到底不是一个性子,面对这些仍旧没心没肺,寻常嬉笑怒骂而已。萍生心中不平,便向温敏师姑递话,依言说的是:

“师姑,您劝劝我师傅,当初是她自己还的俗,如今回来了,霸占着客堂也就算了,还教咱们观内的小道跟奴才似的伺候她,这岂非是太不像话了。师姑,这些话我只同你说,我师傅她不知怎么的,偏生就是照顾那人。境如那丫头也是,耽误了自己的工夫不算,还因此与我们这些同门的师姐生出嫌隙。”

温敏与敬秋说了此事。其中的缘故她是知道的,因此只劝:“我知道你念及她死去的师傅,因此对她照顾有加,可你替她招来他人的记恨,他日鹤生未必不会因此受苦。”

敬秋思忖了一番,心觉有理,翌日便唤来境如浅谈。

当日饭时,萍生见境如并未给客堂那人送饭,便知得偿所愿,心中更是得意万分。

境如见她小人得志,不忿地瞪道:“师姐难道不觉得如此行径过于低级了么?”

萍生笑盈盈地讥诮道:“看来境如师妹是当人奴才当上瘾了,师姐为的你好,如今竟反过来怨恨起师姐我来。”

萍生身旁的小道附和道:“境如师妹,你我才是同门的师姐妹,她只是借住在观内的客人,勿要不分轩轾。”

“她既是客人,我难道不应该厚待她,难道师姐的待客之道便是刻薄客人?”

萍生冷哼一声,“若只是借住几日的客人我自然不会刻薄。”

这话虽未说尽,可境如却听得分明。

这三年间,鹤生这个瘸子的身份让她享受了观内所有的特殊待遇,额外的炭火,额外的草药,额外的住宿,额外的日常用度,三餐需送,烧水煮茶有境如操持,就连换洗的衣物也不必自己辛苦。

众小道的衣物大都自行负责,师傅师姑的衣服则分担给当月值日的小道,鹤生的腿脚不方便,便也一并分担了。境如想了一想,这才想起这个月是萍生师姐值日。难怪如此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