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八月中秋,王书淮与谢云初整装南下。国公府内起先也有异议,后来王书淮以二人还未孕育子嗣为由,要把谢云初带在身边,众人也无可辩驳,国公爷晓得孙儿如今翅膀硬了奈何不了便答应了。
妯娌小姑子送她出门时,羡慕得落泪。
“趁着还没生孩子,潇潇洒洒出去闯一闯,”苗氏不舍地抹了抹泪,“你瞧我,身边带了俩,别说是出京,便是回娘家还闹腾呢。”
谢云初看着依偎在苗氏身边的林哥儿和眉姐儿,两个孩子扯着娘亲衣角不放,不觉失笑,果真王书淮说的没错。
王书琴也心痒难耐要跟着去,三太太乘势便催婚,
“那你也寻个好夫君来,人家照样带着你下江南。”
王书琴又羞又恼,跺着脚回了房。
王书仪眼巴巴瞅着亲哥亲嫂,“能不能把我也捎去扬州,我玩一阵便提前回来。”
姜氏瞪了她一眼,将她拉着谢云初那只手给掰回来,“你嫂嫂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照顾你?”
谢云初自从嫁入王府,还没干过活,生得又美,袅袅婷婷的小姑娘,任谁看着都娇气,谢云初心想她其实能干着呢,以为婆母担心她照顾不好王书淮,便信誓旦旦说,“母亲放心,我一定把书淮照顾好。”
大家都给逗笑了。
谢云初长了十八岁还没出过京城,这一路难免兴奋,王书淮便把她从马车内拉了出来。
明贵赶着马车载着春祺,夏安和冬宁三人并行李慢行,王书淮先捎着谢云初纵马往通州去,计划顺通州漕河南下扬州。
王书淮担心谢云初没骑过马,想与她同乘,不料谢云初却自个儿挑了一匹白马,“我会骑马。”
王书淮稍稍讶异,走到她身边替她系好马缰,扫了一眼她的架势,便知着实会骑,好奇问道,“谁教了你骑马?”以谢晖的古板,不会教女儿骑马。
谢云初脱口而出,“是萧家表兄,少时我跟幼然长混在一处玩,他见我们无聊,便捎我们去城外骑马射箭。”
王书淮听了这些,神色微微一顿,只是眼底的幽色一瞬即逝,谢云初没有察觉,王书淮翻身上马,与她并行,“来,咱们走!”
谢云初勒着马缰,试跑了一段,恍觉自己失言了,扭过头看着不疾不徐跟在她身侧的王书淮,忐忑问,“夫君,你是不是生气了?”
王书淮失笑,慢慢驶过来,“我为什么会生气?”
一般男人听了这话都不会好受,若是谁这会儿告诉她,王书淮曾教人骑马,她也心里也堵得慌。
谢云初没有说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明明白白写着担忧。
王书淮靠近她,伸手去握她,谢云初将手搭在他掌心,秋风拂过王书淮清隽的眉眼,他眉梢温煦如驻春晖,“说心里话,我是有些吃味,只是更多的是遗憾,遗憾没能早些遇到你,由我来教。”
更愧疚前世夫妻八载,他竟不知她会骑马射箭。
谢云初盈盈笑了一下,心里反而松快了。
嫁给一个成熟的男人好处就在这,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吃醋,也不会无理取闹。
“那我们比试好不好?”她提议道,她披着一件海棠红的斗篷,明媚的秋阳映在她眼底,衬得那双杏眼晶莹剔透,面颊也白得发光。
这还是王书淮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鲜活的一面,一时移不开眼,也不知是为了逗她还是激她,忽然间力夹马肚,清俊的身影如同离箭般往前跃去,
谢云初被喂了一口凉风,“喂,你耍赖!”
王书淮没有回应,驶得飞快。
气得谢云初抽了一马鞭,疾驰跟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驰骋在山林沃野,王书淮不等发令便跑,谢云初也使诈,佯装肚子疼哎哟哎哟几声,惹得王书淮停驻看过来,谢云初逮着机会便超了他,灵燕一般的姑娘从前方山脊回过眸,俏生生道,“王允之,兵不厌诈!”
王书淮给气笑了,将马鞭一抽,咬紧在她身后。
热辣辣的午阳洒在她周身,她眼尾翘起,那一抹美人痣在光芒下越显张扬,娇喘脆笑伴随着南飞的雁鸣,肆意地回荡在天际。
跃入一片密林下,谢云初右手开工左手拉弦瞄准一只野鸡射过去,十发五中,让王书淮十分惊艳,“你竟是左撇子?”
“没想到吧?”谢云初得意地笑道。
夫妻二人在林子里生火烤野鸡吃,王书淮宰鸡,谢云初钳毛,夫妻通力合作烤出一只香喷喷的野鸡来,用过午膳,终于等到明贵等人,谢云初许久不曾骑马,累得腰酸腿疼,便钻入马车内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裳睡过去。
待她醒来,竟已天黑,环顾一周竟发现在一个船舱内,床榻时不时左右晃荡,塌旁不远处坐着一人,一身月白的长衫,姿态娴雅雍容,正在灯下看文书。
“已经上船了吗?”谢云初拥着被褥坐起。
窗外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渔火在晃。
王书淮扔下文书,迈过来替她紧了紧身后的披衫,又斟了一杯热茶给她,“是,酉时到了渡口,你睡得实,我便抱你过来,现在戌时初刻了,饿了吗,我给你传膳。”
谢云初还有些昏懵,迟钝道,“给我一碗温粥便可。”
王书淮摇了摇铃铛,不一会春祺和夏安进来伺候,谢云初吃完披着衣裳出舱,冬宁跟明贵正在甲板上放孔明灯,江风浩荡,寒气侵袭,孔明灯冉冉升起,映出她昳丽的眉目。
王书淮看着那张孔明灯,失了好一会儿神。
两日后,船只抵达扬州,王书淮没急着去金陵,而是带着谢云初上岸,轻车简行在扬州玩了两日,给谢云初大包小包买了不少衣裳首饰。
谢云初节省惯了,见王书淮大手大脚,心里有些慌,
“夫君还是省着些花,刚来江南,需要应酬的地儿多,切莫为我浪费银子。”
“傻姑娘,给你花银子,怎么是浪费,花在别人身上才是浪费。”王书淮不许谢云初有这样的
念头,郑重道,“我琅琊王氏曾在江南盘踞数十载,在金陵有一栋旧宅,庄子也有不少,我这次出京,带了两万两银票来,手头宽裕,不愁开销,当然,你若实在不安心,回头我忙朝务,你便在金陵置办些产业,如何?”
谢云初听了这话就放心了。
翌日渡船至镇江,谢云初又在此处吃到味道正宗的水晶脍,非要下厨露一手,给王书淮做了一碟,王书淮看着那碟水晶脍心情五味陈杂。
前世谢云初这一道菜做得极好,胃口也被她养刁了,以至于她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食不下咽,后来干脆戒了荤菜,只吃几样素食。
谢云初见王书淮迟迟不动筷子,轻轻将他推了推,“夫君,你怎么了?”
王书淮抬手搂住她腰身,将她抱入怀中,下颚压在她肩口沉默了许久。
谢云初贴着他温暖坚硬的胸膛,听到细微的哽咽。
王书淮担心谢云初起疑,很快将她从怀里拉出来,“我来试试。”
谢云初挪到他身侧坐着,王书淮捡起筷子尝了一块,慢条斯理在嘴里嚼着,
“好吃吗?”
王书淮注视着她,温声道,“很好吃。”
谢云初高兴了,“那我以后常给你做。”
王书淮握着她的手,眼底缀着复杂的笑,不知该说什么,继续将剩下的一块块吃完。
谢云初在一旁看着,王书淮吃相极好,如同他这个人静水流深,做任何事不动声色,却极有章法,这世间再也寻不出第二个这么完美的男人,王书淮对她太好,像是一阵绵密的风裹着她,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舒适。
谢云初怎么可能不爱慕他,却不知如何去表达她的情意。
夜里到了床笫间,笨拙的姑娘便把修长的男人压在枕席间亲。
王书淮在这方面向来是沉稳且隐忍的,他自小修道,戒七情六欲,总记着纵欲伤身,不起狎昵心思,这一世虽然挣脱了前世的桎梏,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他既承诺谢云初暂时不要孩子,便得谨慎克己。
只是谢云初总是闹他,渐渐的也被逼得褪去了那层冷清的外壳。
酥香甜软窜至鼻尖,滑入心底,化作滚烫的岩浆翻涌奔腾,在一次又一次肌肤相亲碰撞推拉中让她破茧化蝶。
八月二十六这一日,天朗气清,秋风飒飒,王书淮带着谢云初回到王家在金陵的老宅,一对老夫妇留在此处看宅子,早早备了热水饭菜招待二人。
舟车劳顿,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