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夫人自丧夫之后一心礼佛,不问世事,深居简出。但武陵郡夫人却是个有能耐的。
自当年起兵,她就一直跟在陈定身边东奔西走,在营中做些缝补照料之事,颇有些威望。后来陈定去世,子烨登基,她得了诰封,本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
可是,她遇到了祝氏。
祝氏是个文弱的身子,一直待在后方,直到子烨登基方才回到京城。
身为杜行楷的遗孀,祝氏纵然没有得到国夫人的诰封,也仍然受到了众人的静养。子烨的麾下,以林知贤为首的齐王府一众臣僚,都是杜行楷当年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也对祝氏多加敬重。
有人的地方总有利益牵扯,就算子烨再怎么不愿意,随着他的朝廷壮大,也已然有了派系。而随着子烨定居洛阳,朝廷中的一应规矩也如京城一般建立起来,外命妇之制也应运而生。
外命妇虽并非朝臣,但仪礼和内宫等诸多场合,都是离不开的。后宫没有皇后,谁来担当那统帅外命妇之人,便成了首要之事。
当时,呼声最高的便是武陵郡夫人和祝氏。武官出身的朝臣,大多站在了武陵郡夫人一边;而文官一系,则大多支持祝氏。
眼见两边要争执起来,武陵郡夫人忽然上书告病,回家休养,退出了这场争端。
如今,我要接手这外命妇的摊子,但不想照着祝氏的安排,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在用人之事上下手。
武陵郡夫人有足够的威望,那么将她用起来,正是合适。
不过,我也并未将祝氏的人都弃用。
其他三位,其实都在祝氏的名册之内。
譬如宣城郡君。
她原本是清河侯夫人,如今定了品级,封为宣城郡君。当初在洛水行宫,邢国夫人她们与洛阳命妇们起了争执,这位的嘴皮子功夫颇是了得。不过据我所知,她并非全然是祝氏那边的人。她的丈夫清河侯是武将,从前与陈定交好,她与武陵郡夫人亦有往来。
至于剩下的昌化郡君和弋阳郡君,她们性情风评不错,因此受祝氏青睐,列入了她的名册。但一直以来,她们都不算祝氏近前的人。
至于祝氏希望我重用的人,我一个也没有用。
我想,祝氏该来找我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臂膀(下)
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祝氏还未露面,先来找我的是四姨母。
自成婚之后,无论是我父亲那边的上官家还是我母亲那边的卫家,时常有亲戚求见。
不过皇宫与外头终究是不一样,亲戚们来,须得像觐见天子那样,经过层层上报准许,定下日子,方可成行。且因得入宫不易,亲戚们大多是几家人凑作一块,逢得初一十五之类的吉日,入宫来觐见请安。
也只有白氏她们这些家人例外。她们有子烨赐下的铜符,遇得急事,可临时入宫。
上次见到四姨母,还是我在我成婚那日。白氏曾一度不高兴,说那日大喜的日子,她却到我跟前又是诉苦又是抹眼泪,平白的找晦气。我倒是无所谓,当日就吩咐内侍,让御医到四姨母家里去看一看,为姨父治病。
后来白氏来见我时,告诉我,姨父本也没有大碍,经过太医院一番诊治,已经无碍了。
四姨母入宫来,是谢恩的。不过她是单独来的,并未与别的亲戚一起,也没有带上上次的那位儿媳。
与上次相较,四姨母容光焕发,颇有了几分我小时候见到的模样。身上的衣裳和首饰都是崭新的,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见礼之后,她笑容亲切地向我道:“妾每日都盼着早日能见到皇后,向皇后谢恩。”
我说:“未知姨父身体如何了?”
“已是大好了。”四姨母道,“丈夫亦每日都念着要到皇后跟前叩首,但外男不可入内宫来,只得日后得了机会面见皇后,再一道谢恩。”
我说:“姨父客气了。”
四姨母是个能说会道的,寒暄了一阵,我问:“今日怎不见表嫂?”
她微笑道:“儿妇近日偶感风寒,怕冲撞了皇后,故而就不来了。”
我颔首。
四姨母又嘘寒问暖一番,说起些从前我母亲在世时的事,看着我,颇为感慨:“妾每每想起皇后的母亲国公夫人,便觉惋惜。当年在洛阳,她可是全城闻名的美人,与老国公成婚之时,又是何等神仙眷侣,教人艳羡。只可惜终究福薄,竟是早早去了。”
我见她又露出些伤感之色,忙道:“故人已去,姨母还当保重为上。”
四姨母叹口气,望着我,温声道:“妾这把年纪,别无所图,盼着的也就是皇后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我说:“姨母放心,宫中一切安好。”
四姨母笑了笑,却话锋一转:“话虽如此,可妾闻得外头有不少的传言。朝中宫中都并非风平浪静,皇后不可不防。”
我看着她:“哦?”
四姨母神色认真:“妾要说的,就是杜家和林家。皇后定然也知道他们与上皇走得近,在朝中颇有势力。据妾所知,宋国夫人原本可是打算劝上皇将杜女史立为皇后的。如今他们愿望落了空,如何甘心?”
原来是这个。
我说:“宋国夫人是上皇恩师杜先生的遗孀,上皇敬她,也在情理。”
四姨母许是见我这话说得淡,目光闪了闪,随即恢复平和之色。
“皇后所言极是。”她说,“妾知晓,皇后与国公夫人是一样性情,贤惠仁善,从不拿人往坏处想。”
说着,她却又叹口气,道:“妾时常想起当年,有一回去京中见她。那时,她虽已经诞下了大公子,可终究身体弱,迟迟不曾再怀上。皇后的祖母因此不喜,便张罗着要为国公纳妾。妾便劝她,说此事万不可答应。这妾侍,有了一个便有第二个。实在是要纳,也要自己去物色人选,找一个听话的才是。可国公夫人说,此事她不愿插手,只凭姑氏主张。妾是外人,到底不好说什么。过了几年再去看她,她已经生下了皇后,看着妾,却唉声叹气。说妾当年的话语,竟是都说中了。那妾侍一个一个进门,国公也少到了她那里。妾那时虽是心疼她,却也无法,只能劝解几句。过没多久,妾在洛阳就听到了她去世的噩耗,当真是天不开眼……皇后那大喜之日,妾就心想,若是她还在,也不知多高兴。可她不在了,宾客却要对那几个妾侍贺喜,岂非教人心中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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