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也跟在旁边,把灯放了。
风自金光门那边吹来,水顺风势,推着河灯往下游而去。一弯明月高挂,漕渠那不甚宽阔的水面上,灯光延绵一片,如同月下星河,殊为美丽。
而不远处,一道拱桥高高伫立,阿黛听身旁的女子笑嘻嘻说,那莫不就是鹊桥?
放完了河灯,阿黛和明玉往回走,寻找密友和随从们。
可人着实太多,不但人没找到,没多久,阿黛就连明玉也找不到了。
人流汹涌,她像一条误入了激流的鱼,挣扎不出去,只有被挟裹着往前。
没多久,阿黛就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那道拱桥面前。
许多人在桥上驻足,观赏水面上的灯景。阿黛要想脱身,似乎也只能到那拱桥上去一趟,过了桥再想办法了。
——
齐王早晨离开同春园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去。城门已经关闭,今夜主动要在京城中留宿。
幸好清澜殿的总管吉荣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太监,齐王时常溜出去,他心知肚明,但从来不向上头告状。齐王想着,回去的时候,给吉荣带两壶他最喜欢的琥珀春,这事应当就能过去了。
随侍吕均一路跟着他,苦着脸。
齐王毕竟是齐王,纵然不受圣上喜欢,也没有人敢为难他。吕均自己就不一样了。这趟回去,难免要像上次一样被总管劈头盖脸一顿骂,想想就觉得丧气。
唯一的好处,是齐王会为了补偿他,带他去新丰楼吃好吃的。走在大街上,吕均摸了摸自己吃撑的肚子,打了个嗝。
齐王却似心不在焉。
这七夕之夜很是热闹,照理说,齐王一向是不喜欢的,应该远远躲开才对。可吕均发现,齐王似乎转了性,他竟往人群拥挤的金光门去了。
“公子,”吕均忍不住提醒道,“据说这两年京中流行在金光门放河灯,现在那里全是放河灯的人,只怕走起来都难。”
齐王不以为意,只继续前行。
今夜,到处是年轻的男男女女。齐王的个子颇高,难免引人注目。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这般节日,到处是卖小童的假面的,也有不少人图着好玩,给自己戴上。
齐王自己也有一个,不是各色精怪傩面,也不是牛郎织女的,而是个二郎神。画得精巧,戴在脸上倒是一点不吓人。
如吕均所言,金光门附近的漕渠边上,放灯的人数以万计,几乎全是女子。
吕均见他那四下里张望的模样,觉得他今日奇怪得很,像是在找什么人。
“公子可是约了人在此处见面?”他问道。
齐王正待说话,突然听得旁边一声铜锣响起。
这是一处杂耍摊子,竹竿搭起的高台上,身姿妙曼的优人正表演天女散花,将艳丽的花瓣抛洒而下。
因为戴着假面,齐王未及躲开,被洒了一身。
“这位公子!”即刻有人笑嘻嘻地上前作揖,“这些花瓣可都是祥瑞,在庙里托了神仙赐福的!公子有缘,接了这祥瑞,定能觅得天赐良配!”
吕均怕那人纠缠,忙上前掏钱打赏了,为齐王解围。
齐王望着前方黑鸦鸦的人头,大约也觉得拥挤不堪,打算离开。
可这个地方,哪里是想走就能走的。
很快,二人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从人群之中脱身,只能任由前后左右挤着,往不远处的那座拱桥而去。
那拱桥,是一座伫立了百年的石桥,桥面颇为宽阔。但无奈今夜人多,来往人群将上面挤得满满当当,转身也难。
不过,桥下的景致却是大好。
明月如钩,与水中璀璨一片的河灯交相辉映,倒是宫中也看不到的盛景。
齐王正张望着,忽然,身边被人撞了一下。他回头,夜色中,只来得及看到那女子的后脑勺。她与他方向相反,似乎正望着另一边桥下的景致,撞到了人也不自知。未几,人头攒动,再也看不到了。
走了好一会,齐王终于从桥上下来。吕均也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来到齐王的身边。
“乖乖……这京城的人都疯了么,这么多人。”吕均感慨着,用袖子扇风擦汗,忽而想起了什么,“公子,我方才好像看到了熟人。”
齐王看他一眼:“什么熟人?”
“一个女子,似乎是哪家的闺秀,生得十分好看的。”他挠挠头,笑了笑,“忘了叫什么了。”
齐王不感兴趣,却四下里望了望,道:“走吧。”
吕均以为齐王要去找歇宿的地方,不料,他竟是来到了西市的放生池里。
这里同样人群拥挤,比金光门那边更甚。与金光门相反,来这里的全是男子,无论士庶官民,形形色色。
从漕渠漂来的河灯,都汇集到了放生池里,没多久,就会被人捡走。
齐王看着几个男子笑嘻嘻的,每人手里拿着一只刚捡回来的河灯,拆开来,看里面写着什么。有的是姓名,有的是愿望,不一而足。
有人看了手中的,似乎不满意,要回去再拾,被友人拦住。
“你不知么,每人只能拾一盏,不然月老可是要发怒的,不但不佑你还要罚你一辈子光棍。莫贪心啊莫贪心……”
吕均伸着头望了望,也颇有兴致地对齐王说:“公子也想拾河灯?”
齐王看了看水中漂来的那些河灯,目光闪了闪,却无动于衷。
他打算转头就走,吕均却拉住他,指着石阶下,道:“来都来了。公子,就那盏,拾起来看看是什么!快!不然别人都捡走了!”
齐王被他缠得不耐烦,只得伸手去将那漂到自己跟前的河灯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