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外的是几间通铺,能安顿侍卫门,往里走,有三间单房,倒也正好。
这屋舍,说是上房,但陈设简单粗陋,连乡下人家的也比不上。
“出门在外,将就些。”兄长带着我进了最里面的一间,亲自给我铺了褥子,对我说,“过一夜,明日便又启程了。”
我应一声,忍不住道:“兄长不必多想。我当年逃难之时,比这里差的屋舍也不是没有住过。”
兄长苦笑,没答话,摸了摸我的头。
“兄长住哪一间?”我问。
“住你隔壁。”他说。
那么不用说,再隔壁,就是太上皇的。
“阿黛,”兄长忽而道,“你改主意了,是么?”
“改什么主意?”
“那婚事。”他说,“你先前打算能拖则拖,能躲则躲,故而跟我去洛阳,对么?”
我知道我的心思瞒不过兄长,没有否认。
“出城前,你却突然说不去了。”他说,“不是改主意了又是什么?”
“与这婚事无干。”我望着屋顶上的梁子,道,“我不过是想着今年我还不曾去给母亲扫墓,总是不妥,所以打算留下,让兄长先去洛阳。”
兄长的眉梢微微抬起,正要说话,外头传来吕均的声音,说晚膳备好了,请我们去用膳。
他应一声,转过头看了看我。
“阿黛,”他的手按在我的肩头,神色认真,“我虽欣赏子烨,承了他的恩情,也愿意为他效劳。但这是我的事。我将过去的一切向你和盘托出,并非要游说你,而是不愿瞒着你。你已经做了许多,如今我回来了,剩下的事便不必你来扛。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自去追寻便是,不必为了别的再委曲求全。”
我望着他,沉默片刻,唇角弯了弯。
“知道了。”我说,“我从不委曲求全。”
第一百零九章 明言(上)
天气时晴时雨,阴天居多,遮住了太阳,倒是不太热。
若是下雨,一行人也不冒雨赶路,往往会找地方避雨,等不碍事了再前行。
我知道,这大约是为了照顾我和兄长。
因为和吕均闲聊时,我听他说过,太上皇之所以总能出人意料地出现,乃全靠兵贵神速四字。从前,无论是去哪里,他喜欢带着小队人马微服出行,路上一切从简,无论风雨照样赶路,他们早就习惯了。
“娘子。”吕均笑了笑,“有你在时,上皇总是反常些。”
我不答话,看着他,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何事?”
“那日我在广寿寺里看到的人是你。”我说,“出钱重建广寿寺和我母亲那观音堂的人,也是你,对么?”
吕均讪讪。
“娘子都知道了,还问小人做什么。”他说。
“自是要问。”我说,“这几年来,你照顾了我们兄妹不少。我不喜欢不明不白一知半解,你都与我说一说。”
吕均干笑一声。
“我做的事,都是上皇吩咐的。做的也就那两三件,娘子不是都知道了?”
他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我知道威逼利诱也没有,于是决定换个办法。
“那便说说你。”我说,“我记得当年,先帝将齐王府的近侍都遣散了,不许他带去齐国。那时,你应当也遣散之列?”
说到自己,吕均便有了兴致。
“娘子说得不错,当年先帝对殿下可谓防备甚重。殿下去齐国,除了他自己,其他都是先帝的人。”他说,“不过也并非没有对策。其他弟兄都尾随殿下去了齐国,在临淄城中待着,暗中保护殿下。我则在京中留下,在新丰楼里当个伙计,为殿下打探消息。”
听到新丰楼三个字,我愣了愣。
大约看出我的惊讶,吕均笑了笑,道:“娘子也知道那时殿下的处境,从前跟他有些来往的官宦显贵,都已然避之不及,又怎敢收留他的人。倒是那新丰楼掌柜,从前遇到过麻烦,受了殿下的恩惠才支撑过来。殿下离开之后,他就收留了我。那等去处,反倒是个能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殿下临走前,吩咐我将听到的消息整理,寄到临淄城的弟兄手上,再由他们送到殿下手上。”
我朝太上皇那边看一眼。
——我会回来,你信么?
他当年离京之前对我说的话,又浮起在心头。
“新丰楼食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每日的闲话车载斗量也不为过。”我说,“你要把听到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他,也不知要多大的信封。”
吕均忙道:“却也不必如此。殿下想知道的消息只有三样,一是诸皇子动向,而是朝廷动向,三是……”
话没说完,他忽而顿了顿,瞥我一眼:“三是别的。”
“别的是什么?”
“别的就是别的。”吕均挠挠头,“但凡我觉得要紧的,便也写进去。”
我不纠缠这个,因为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三样之中,诸皇子动向位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