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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考子(2 / 2)

项知庆压根儿听不懂这个问题,惶惶然之间,偏头去看父皇的贴身太监薛介。

可薛介也低着头,仿佛根本听不懂似的。

紧张之下,项知庆又有些想要哭了:“……父皇?”

下一刻,父皇的面色便柔和了下来。

“朕瞧着也不像。”他将项知庆放下,“有缺这个年纪,都会背《尚书》了。那年朕还是太子,许昭毅夫人带他入宫,他那机灵样子,讨了多少命妇喜欢。”

项知允不说话。

十一弟是在乐无涯病死的那一年出生的。

在十一弟出生那天,父皇曾说过这样的话:“此子生得其时。要能得有缺为子,朕也不枉此生了。”

父皇说这话时,语含悲、眼带憾,好像处死乐无涯是一件多么令人惋惜的事情、好像戮尸之令不是他亲口下的一样。

见兄弟俩均是垂头耷脑的,皇上叹息一声:“看看,一个两个的,总不爱说话。”

他转向五皇子,用拉家常的语气道:“若是有缺在这儿,那话就说得有意思了。”

“他九岁那年,朕招他进内庭,考了他几句《春秋》,他竟能与朕对谈如流。朕夸他早慧,虽说朕从小就熟背诸多诗书典籍,可许多道理也是十几岁时才懂得。知允,你猜猜看,他答什么?”

项知允一听这问题,只觉头皮发麻。

皇上出言夸奖一个孩子,不举旁人的例子,却拿自己来举例,还在言谈中轻松自在地踩了自己一脚。

这叫人怎么答?

默认的话,就是承认自己比皇上强。

推说不敢,又显得畏畏缩缩,更是得不了皇上欢心。

项知允左思右想一阵,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若能说出和乐无涯一样的话,做出一样的事,那他恐怕早死了。

于是他继续装死。

皇上颇有兴致地回忆过往,对他的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他眼前是九岁的乐无涯,团团地行了一礼,口齿清晰道:“早慧者夭,晚成者寿。您有龙气庇佑,必是慧极而寿。有缺虽慧,却也贪心,想要多伴君上、伴爹娘几年,还请皇上多多留有缺在身边,有龙气为荫,有缺和乐家上下都有了依靠啦。”

这话如今品来,也是有趣得很。

他向众人复述了这话,同时赞道:“好一张利嘴,是不是?”

项知允:“……”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得不佩服乐无涯那张嘴。

难怪父皇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

提到乐无涯,皇上便又想到另一个人:“小六去南亭了?”

项知允答道:“是,算来已有八日。小六说十日后便归

() 上京,他向来守时,父皇尽可放心。”

皇上“嗯”了一声:“南亭县令前段时间办的案子,高低不错。叫什么名字?”

薛介轻声提醒:“回皇上,南亭县令名唤闻人约。”

“啊,记起来了,闻人明恪,好名字。”皇上评价道,“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咱们小六迷得神魂颠倒的。”

项知允察觉这话头不大对劲,忙屏息凝神,不作多语。

然而,父皇并没打算放过他。

“左如意上次随你进宫,得是半年之前的事了吧。”皇上问,“为什么不叫他跟着了?”

项知允脸色骤然变白,强撑着答道:“左如意伺候得不好,犯了事,我已打发他去庄子上了。”

“无论是背书,还是为人处世,有你这个哥哥示范,他们才好行正道、立正身。”

皇上随意道:“回去就处置了吧。你自己去办,处置得干净些,别留了首尾。”

十一皇子不懂“处置”二字为何意,天真地看向面色惨白的五哥。

项知允张口结舌,内心宛若油煎,鼓噪、呐喊不止:

左如意从小陪他一起长大,与他清清白白,只是人生得端正些而已。

半年前那日,他带人进宫,阳光挺厉害,他被晒得冒了汗,发现没带帕子,是左如意用帕子替他擦了汗,怕他御前失仪。

谁想这一幕偏偏叫父皇撞见了!

当时,父皇还调侃了他两句,说若是有心,就别闹到王妃跟前,自己偷偷收了便是。

项知允闻言惊骇难言,知道父皇是在敲打自己,便急急送走了左如意,生怕他落到了父皇眼里。

被父皇挂在心上、看在眼里的人,不知为何,总没个善终。

大哥是如此,乐无涯也是如此。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保不住他。

还是……还是……

无数话涌到嘴边,项知允只能和着一腔酸涩咽下,化作一个生硬冰冷的字:“……是。”

皇上满意地一点头:“对了,那南亭县令……”

薛介躬身再应:“闻人约。”

皇上起身,春风满面道:“赏!近来湖州送来一套文房四宝,赠与有才之人,正相宜。”

他大踏步走出书房:“下次考课,叫吏部把他工作的事状造册,送来朕阅。”

项知允梦游一样,跟在皇上身后,慢慢踱出了书房。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不该把人藏起来。

若是像小六一样堂皇地告假,陈明去处,父皇反倒不会疑心。

他把左如意藏起来,就是犯了大忌。

错。

只要在父皇身边,他处处都是错。

走在前面的皇上微微偏过头来,看向了魂不守舍的五儿子,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声。

怎得又废了一个。

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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