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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往昔(四)(2 / 2)

那时,他最得力的副手就是姜鹤。

姜鹤其实大脑空空,但

永远老神在在,不管乐无涯如何胡扯,他这张万年不变、八风不动的面孔,都能为他的言辞佐以无穷的说服力。

在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里,天狼营对乐无涯愈发心悦诚服。

小将军引弓射箭,征战沙场,已是足够他们佩服,没想到人际交往、商贾往来之事,他也能做得信手拈来。

途中,他们居然还收拢了几小股大虞军士。

他们或是在征战中迷失了道路,不得不隐于深山;或是身受重伤、侥幸存活,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段时日的去向,只好流连他乡。

也不知道乐无涯修炼出了什么功夫,只要和这些散兵打上照面,他便能一眼将他们从人群中叨出来。

在相信乐无涯是大虞人后,这些士兵起初均是思乡情切、情绪浮动,急着要回家去。

乐无涯安抚并恐吓了他们,说若就这样回去,他们解释不清他们这些日子的去向,回去也是等着挨罚,不若跟着他们,待立下功劳后再回去,到时由自己替他们分说。

他们不仅无过,反倒能得一份功劳,岂不美哉?

在“商队”越发壮大之际,乐无涯终于打探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一名景族官员呼延明,最近从朔南城来到了边地视察。

但他显然对军营的感情不深,一到边地,便缩在安全的景族城中,流连楚馆,醉心于边地男女的莺声美色。

听说,他正在铜马。

在以商人身份将铜马城中情况摸了个遍后,乐无涯带领天狼营的四名精锐,趁夜沿着城中的排水管道,无声无息潜入铜马之中。

关于潜入之术,乐无涯可是从于才良于副将那里取了不少经。

于副将极擅长此道,早年间听说还做过斥候的头领。

有了良师指导,再加之乐无涯本身聪明伶俐,接近此人,着实没费什么功夫。

乐无涯乔装靠近此人时,他已是烂醉如泥,甚至一脸淫·邪地拂了两下乐无涯的面颊,要美人同他一起饮酒。

回敬他的是一记响脆的巴掌。

乐无涯坐在他的大腿上,笑眯眯地用刀子比着他的颈部,问他:“大人,酒醒了么?”

感受到颈部薄薄的一刃寒意,这位呼延明大人的酒意已随着冷汗一起涌出,眼睛落在乐无涯被几道黄金珠串隐隐遮住的细腰上时,也没有什么旖旎心思了。

此人软骨头的程度全然超乎乐无涯的想象,连一丝皮肉之苦都不敢受,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铜马城内的兵力布局,他自是倾囊相告。

他逛青楼时,甚至随身还带着今日守军给他看的兵力布局图,也一并落入了乐无涯手中。

此外,他附赠了乐无涯一条消息:有一支景族队伍在城外的铜马群山中驻扎,那是一支五百余人的精兵,专门踞高凌下,凭山出击,是一支神出鬼没的强兵。

乐无涯一语戳破他的小心思:“你特意告知我此事,怕是不怎么喜欢他吧?”

呼延大人勉强一笑,并不作答。

乐无涯又问:“驻山守将,叫什么名字?”

问话时,乐无涯的心无端地、狂乱地跳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撞击着他的胸口,不知是欣喜、不安、期待,还是某种不知吉凶的预兆。

当呼延大人嗫嚅着吐出“达木奇”的名字时,他险些激动地蹦起来!

乐无涯留了呼延大人一条命,放他回去了。

次日,已经入春的铜马降下了一场泼天大雪。

这支百人商队,借着浩浩大雪隐藏行迹,蜿蜒着开入了铜马群山之中。

铜马山势连绵,万物还未复苏,因而显得光秃秃、莽苍苍。

他们只捡着未开辟的路走,再加上天降大雪,因此更险更苦。

可是,没人叫险叫苦,因为乐无涯在前带领着他们,走得一往无前、雄心勃勃。

他们的主心骨带着满腔希望,陪他们一起吃苦、受累,也叫他们凭空地生出了万丈豪情来,仿佛真能在这群山中找到那支队伍,且真的能战胜他们。

姜鹤问他:“小将军,那人的话可信吗?”

乐无涯塞了一把雪在嘴里解渴:“我只看出,他害人的心挡不住。不是要害我们,便是要害这里的人。”

走出十里地后,姜鹤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是想让我们和达木奇厮杀起来。要么,达木奇杀了我们,要么,我们杀了达木奇,对他而言,都是好的。”

乐无涯嘴里含着冻硬的饼子,用口腔的温度让上面的薄冰碴融化:“那就各凭本事吧。”

他们在雪山中走了三日三夜。

随身带的干粮即将吃完的那天,功夫不负有心人,乐无涯在带人休息时,瞧见一棵树下段的树皮处不大对劲。

他用冻僵的手拂去覆盖其上的雪花,发现有人用刀子在树上留下了暗记。

终于被他们找到人迹了!

达木奇的指挥核心便在铜马山脉,都是强兵,他们这支小队伍虽精良,但终究人少,若是正面遭遇上,那只有被人一勺烩了的份儿L。

想要赢,便只有一途。

蛰伏不动,直取中枢!

乐无涯仍是叫他们身着白衣白袍,借着风雪掩盖脚印与行踪,只选着偏僻处前行,慢慢寻找队伍驻扎的蛛丝马迹。

他们渴了就饮冰尝雪,猎杀麂子和山鸡,生食果腹,不留下一丝炊烟。

他们像是最耐心的猎人,缓缓向着既定目标游移靠拢。

……这些内容,都是裴鸣岐听天狼营人转述的。

他们眉飞色舞,骄傲无比,把这件事当做光荣与骄傲来讲。

可裴鸣岐只觉得心惊兼心疼。

他不知道,从小长在上京、养了一身娇嫩少爷骨头的乐无涯,究竟是天生适宜这苦寒凄清的边地战场,还是为了完成什么重要的心愿,步步盘算、咬牙忍耐。

他的盘算、忍耐,终究是见了成效。

对抓住达木奇的那一天,天

狼营人无不津津乐道。

那日(),春天里下了第二场大雪?()?[()]『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吞没了天地间的所有声音,也为他们的行藏做了最好的隐匿。

当一无所知的达木奇于清晨时分掀开营帐,面对这个晶莹世界时,他正面对上了已经潜入他们核心营地附近的乐无涯。

乐无涯发间一片雪白,面颊染着红梅似的鲜血。

这血,属于达木奇的明哨与暗哨。

乐无涯认出这是中军主帐后,来不及吐掉口中为了遮掩热气、含了不知多久的冰雪,对着微微瞠目的达木奇,沉默又凶猛地举起弓来,瞄准了他的肩窝。

箭在弦上!

不知为何,达木奇望着乐无涯的面孔呆住了,直勾勾盯着他,未能做出反应。

乐无涯的箭是特制的,连着一条特意打造的细细钢索,箭头更是带着锐利的倒钩。

当达木奇肩窝中箭,仰面倒下后,乐无涯俯身一拽,将达木奇生生扯到了身边!

窸窸窣窣的拖行声,让不远处巡逻的卫士孟札察觉到了。

他绕过帐篷,眼见此景,正要拔刀怒喝时,乐无涯抽出一柄剑,疾奔至前,一剑斩向了孟札的头颅!

孟札横刀去挡,谁想乐无涯剑势凶猛,膂力颇强,而孟札刚刚在风雪中巡逻许久,手还是冷硬的,那剑在他的刀身上划出一道漂亮的火星,逼得刀身回落,狠斩入了他的头颅中!

孟札惊痛之下,晕厥过去。

乐无涯的箭上淬了毒,能叫人周身麻木,口不能言。

乐无涯知道不宜久留,在逐渐响起来的喊杀声中,在天狼营战士的拼死掩护中,纵身跳入一处雪窝,顺着茫茫大雪,消失在铜马群山中,宛如一只灵巧的雪狐。

雪狐把一只凶兽叼回了巢,自是轰动一方。

在敌方驻扎的地方,活捉了景族的一员大将,不仅将他当做货物、全须全尾地运回了大虞,还挣了点钱,带回来了两箱子珠玉宝贝,以乐无涯的年纪和功勋而言,足可表奏朝廷,得厚赏嘉奖了。

被抓后的达木奇不出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他只有一个要求:他想见见那个把自己抓来的年轻人。

没有父亲首肯,乐无涯自是不能去见。

乐千嶂也在考虑,要如何处置这个被自己儿L子绑票回来的敌方将领。

他与裴应商议之时,一直在旁边偷父亲帐中糕点吃、顺便把甜馅塞给裴鸣岐的乐无涯突然开了口:“父亲。”

乐千嶂、裴应、裴鸣岐同时看向他。

乐无涯拍掉了手上的碎屑:“您可有意要攻取铜马么?”

乐千嶂和裴应均是经验丰富之将,一怔之下,已经明白了乐无涯的弦外之音。

他们齐齐露出了惊诧神色。

尤其是乐千嶂,他牢牢盯住了乐无涯,似是第一次认识了他。

裴鸣岐从来是个心直的人,第一瞬是没听懂的:“有缺,你说什么?”

乐无涯站直了身体,舔了舔嘴唇。

裴鸣岐知道,这是他想要讨好人的样子,要做出一副乖巧端庄的模样,才好叫人听他说话。

但他说出的话,却与他阳光明朗、眼睛微亮的样子截然相反。

冷静,明快,又恶毒。

“那位呼延大人告诉了我们铜马的城防布局。在抓到达木奇后,我特意去验了一验,大差不差。看来呼延大人心里有鬼,并没有把那天的遭遇告诉任何人。铜马守军也并不知道城内兵力布局已落入我手。那我们可不可以去攻打铜马呢?若铜马有失,呼延明大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过错,自会求个自保,比如说……”

乐无涯用手指抵着下巴,认真道:“说是达木奇被抓后,投敌反叛,泄露铜马情报,致使铜马失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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