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人高马大,如今还是市规划办主任的儿子,他突然感觉矮了一头,好一会儿他捂着还在冒血的头,讪讪喊了句:
“阿临,你回来了?”
“那个,你管一下你妈,我提离婚也是为我们这个家好。”
“现在整个厂子都在议论你
妈收好处的事(),她被开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倒是不用上班了,我成了个工人,却还得去厂子里做工,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挤,给我找麻烦,我根本工作不下去。”
“我们离了婚,好歹能证明这事我是真的不知情,至少厂子里那份工作还能做是不是?不然两个人都没工作,吃什么喝什么?”
季海翔说到这里眼睛看向了季临,眼里隐隐的含着期待,一下子从代厂长沦为普通工人,他是最受不打击的一个,他其实心里有些指着季临能给他转圜转圜,不指望回到原来的位置,好歹和以前一样当个主任什么的呢。
他隐约感觉到,彭芳这次没有判刑,没有被查个彻底,这个儿子在里面起了一定作用。
季海翔什么盘算一眼看清,彭芳和他二十多年夫妻,他放个什么屁,她都知道,彭芳原本在季海翔开口的时候还打算和季海翔闹的,听到后面她眼睛闪了闪,靠在墙上没出声了,只紧紧盯着季临。
季临却没看见他们一般,他只点了点头声音没什么波澜的说了句:“嗯,那你们离吧,我没意见。”
“我回来是告诉你们,这房子是给厂长住的,你现在已经不在厂长的位置,尽快搬吧,我联系过厂子那边,你还是工人,给你划了一间屋,具体在什么地方没问,你自己去问。”
季临说完,又看向了彭芳:“你现在还没五十,没了工作自己去外面找吧。”
“我打听过了,外面现在很多饭店找洗碗工端盘子的,还有些私人纱厂服装厂也招人,你原来也在车间干活,做那些没问题,不想做也随你,反正你自己能解决生活就行。”
一通话不含一丝感情,哪怕彭芳知道季临恨着她,她也接受不了,她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季临: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供你吃穿把你养大的妈,你要不管我了?”
“你还个当官的,这样做不怕人戳你脊梁骨啊?没良心的东西,天要收你啊!”
“那就让它来收好了。”
季临毫不在意一声,一张清隽的面孔冷到极致,他甚至勾唇冷笑了下。
“你也可以出去外面讲我不认你,说得越厉害越好。”
“我早说过了,我没有爹妈了,死绝了,你们也当我死了,不甘心也可以去告我,不过你们现在还没六十,不到需要我赡养的时候,可能还告不了。”
季临一副随你怎样的态度,彭芳气得发抖,本来就痛的头忽然像要裂开,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季临,忽然崩溃不可遏制的大声哭了出来:
“天要收你啊!你当真妈都不认!我这辈子是倒了什么血霉啊!老的没良心,小的更是个白眼狼!”
彭芳这回是真的伤心又绝望了,她知道季海翔没有良心,没指望过,但她对儿子季临却存着很大期望的。
毕竟季临从小懂事听话,她自认为母子两唯一的隔阂只有一个黎菁,但血脉相连,怎么说都是她儿子啊,他还真的能不认她,不管她?
没想到他真的没打算管,没打算认!
() 彭芳今年四十多了,再熬十来年都可以光荣退休领养老金的年纪,如今她名声毁了个彻底,还被厂里开除,相当于后半辈子全完了,现在儿子还一副她到死都不打算管她的态度,她眼前一黑,对以后生出无尽惶恐,就像突然溺水找不到人救,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和绝望里。
彭芳忽然腿发软站不住,她靠着墙顺着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头贴靠在墙壁悲呛的哭嚎开:
“白眼狼啊,白眼狼!我生了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生下来还不如按水缸里按死......”
彭芳一边嚎,一边谩骂,各种难听字眼诅咒的话都骂了出来,季临静默听着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继续不含感情的道:
“你们以后也别指着靠我收好处,我不是季海翔,一旦我发现了,我不介意大义灭亲亲自送你们进去!”
“我是京大毕业,只要我行得正不犯事,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不做这个主任,还有别的前程,但你们可能后半辈子都要在牢里渡过了。”
季临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了眼边上的季海翔。
季海翔也没料想到季临会做得这么绝,是真打算不认父母了,一瞬间这个从小温润听话的儿子陌生得让人可怕,他看着季临脸上那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冷笑,突然一阵狂怒猛冲上心头,他抄过立柜上的茶壶怒不可遏朝季临身上砸了去:
“你这个爹妈都不认的畜生!滚!你给我滚!”
“咚”的一声,装满水的白色陶瓷陶壶砸在季临肩头,再“砰”的砸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季临却感觉不到痛一样,他依然保持先前站立的姿势,只抬手摘了他溅上茶水的眼镜,又丢下一句:
“还有,别再给京市贾青青打电话了,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在牢里了。”
贾青青,当初在京市配合着彭芳演戏的领导女儿,借着职务之便,窃听他电话。
他一不做二不休,以危害GJ安全把人举报了,本来只是单纯想给人找些麻烦。
没想到这女人还真被查出了事情。
他反倒因为这事立了一功,还彻底摆脱了贾治帼。
只是亲自弄了前领导,也意味着,今后的路,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没有了她,他已经没有在乎的东西。
季临抖了抖眼镜上的水,水太多,一抖整个镜片都花了,已经没法戴,他也没管了,两指捏着镜架,眼睛转回彭芳,又说了句:
“你该庆幸你是我妈,没有得到和她一样的结局。”
他常年带眼镜,眼窝微微深陷下去,摘掉眼镜后,漠然晦深的一双眼显出几分可怕,彭芳听到那声贾青青,转头便对上这么一双眼,没来由的,她心头一阵颤寒。
——
季家发生的事黎菁不知道,她和季临说完就离开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如今弄得今后只能当陌生人,最多以后见着了客套的打上一声招呼,她心里
不是不怅惘的。
不过她没能怅惘多少会儿。
距离季临远了,确定两个人不会再碰到,她挺直的腰背慢慢松下,轻吐了口气,就这时,她身后那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的黑色车开到了她身边停下,车里的人喊了她:“菁菁。”
黎菁听到声音还以为幻听了,转身就看见了坐在副驾驶的陆训。
“你怎么回来了?”
黎菁看着陆训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看一眼垃圾堆方向,她这会儿离厂门口已经远了,还过了分叉路口,已经完全看不见垃圾场一点影子。
想到垃圾场就在厂门口,黎菁不禁有些忐忑了,她不确定陆训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季临,那她要不要主动和他说一声呢?
今天他们下定纳吉的日子,他走后没多久,她却出现在垃圾堆见了季临,虽然两个人没什么,刚才隔得也挺开的,但毕竟曾经关系那么密切,要是他看见了,她却遮遮掩掩不提,他会不会多想?
但要是他没看见,她却提了,又会不会显得她很在意?
黎菁有点想不好,犹豫间陆训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他神色倒是如常,黑眸噙笑看着她:“有个东西还没给你,就回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黎菁纳闷看向他。
陆训没立即说,他定定看她一瞬,眼睛落在她捏着麻袋的手上,卷成一卷的大麻袋粗糙发毛却衬得她素手根根更纤白如玉。
“先上车,东西在老洋楼那边。”
陆训笑一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麻袋,又揽过她肩把她往副驾驶带。
“在老洋楼那边?你什么时候又往老洋楼放东西了?可我们昨天不是才过去了?那会儿你没给我?”
黎菁顺着他往副驾驶走,更纳闷了,今天下定纳吉,但两人昨天还是正常见面,他下午去六百接她,他们去二桥那边买了一点布和竹帘布置老洋房那边院子的凉棚和花房,后面弄好他送她回来都挺晚了。
要有东西干嘛特地放那边了?
“昨天还没拿到,也没弄好,没和你说是想给你个惊喜。”陆训声音依然带笑,说话间他给她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又是惊喜?”
他一提惊喜,黎菁脑子里一下想起他上次讲惊喜,是买下老洋楼,还把房本写上她名字的事,她不禁好奇道:
“你又给我买什么了?”
“不会又是房子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买大件东西的话你要带上我的吗?”
“怎么想到房子上去了?”陆训好笑一声。
“不是房子,也不大件,先上车,是真的惊喜。”
“真的惊喜?是什么呀?”
黎菁心里完全被他勾了起来,她回头看他一眼,他脸上的笑意没减过,却是打定主意不说了,只喊她:“到了就知道了。”
“好吧。”
看他真没说的打算,黎菁也不问他了,顺着他手钻进了车里,进去后注意到他手里的麻袋,
她才想起什么,赶紧又说:
“我出来倒垃圾的呢,出来有一会儿,要去老洋楼那边得和家里说一声。”
陆训倒不慌不忙,他手指指了指置物柜:“电话在置物柜里,这会儿家里黎叔还在陪二叔吧?你打个电话说一下。”
他真的什么都能猜到,黎菁也是佩服他了,她伸手从置物柜拿出电话,又忍不住盯着他嘟囔了句:
“要不是看见你从外面过来的,我还以为你已经到过家里了,和多长了只眼睛似的,猜得也太准了。”
“那你就当我二郎神多一只眼吧。”
陆训被她逗笑,看她拨了电话到耳边准备接听,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了驾驶位。
电话很快拨通,就像陆训猜的,黎万山就在电话边,几乎电话声响,他立即就接了。
中午陆老头,陆老大都过来了,黎万山也跟着喝了不少酒,虽然没到黎万锋那样说话都打结,还撑着不肯歇息一定要谈事情的醉态,但他说话也明显带着酒意,听黎菁讲陆训过来了,她要和他去老洋楼那边拿个东西,他稍微停一会儿回了句:
“哦,他真的一刻都离不开你,又回来了?”
“知道了,早点回来吧,告诉他,今天才下定呢!别那么黏人,这两个月我女儿早出晚归的,我这个当爸的都没见着几面了!”
“还没嫁人呢就这样,那以后嫁人了我还见得着面了?”
黎万山平时威严,从不说这样的话,他是对陆训每天一大早过来守着把人带走,再晚上他都快休息了才把人送回来有点不满意。
有两回他洗漱好不去歇息,特地坐在沙发上等黎菁回来,盯着她到家了脸上明媚笑意都不消减的样子,好半天吐出了一句:
“他每天不忙的?不是想做烂尾楼,一天不去应酬天天陪你逛街吃饭不怕项目黄了?”
但也就这么一句,在黎菁一头雾水的忐忑里,他紧抿着嘴唇又放缓声音:“早点休息吧,逛半天也累了。”
这还是黎万山头回说出这么直白不满的话,电话声音又响,中气十足的声音快穿透车顶传出去。
黎菁尴尬得下意识看了眼神色微微僵住的陆训,小声回一句:“知道了爸,你喝多了让何洋给你泡杯蜂蜜水啊。”赶紧挂了电话。
“那个,我爸他喝多了,说话都大舌头了......”
黎菁把电话放回置物柜,抬手轻撩了下耳边碎发觑着陆训说道。
陆训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抬手挂了挡发动车子,听到黎菁的话,他微一挑眉望向黎菁笑:
“黎叔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是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
黎菁一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她撇开脸不去看他了,揪着膝上的裙子布咕哝一声,“专心开车吧。”
陆训看着她染成粉桃的脸,低笑了下,知道她害羞了,他不再多逗她,收回视线加快车速往老洋楼开。
家属院到老洋楼开车五分钟车
程,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黎菁出来倒垃圾的,手里除了一个麻袋什么也没拿,手里也没开门的钥匙,不过陆训都带着,两人很快进了老洋楼。
这边装修好以后,黎菁几乎天天都来。
如今房子里里外外都布置好了。
外面院子的小池旁边围了两个扇形小花坛种着黎菁从家里嫁接过来的各种花,水仙,剑兰吊兰,边上一半还种了颜色不同的芍药。
边上是一个花房式样的凉棚,用原木和通透的玻璃搭造出来,里面有做一些原木格子专门摆放盆栽,再摆放了一张原木桌,两把原木椅子。
再外面搭了个刷漆的木质摇篮秋千,怕晒着或者刮风淋雨了,陆训还特地给搭了个顶,边上再做了个固定立柜式木台用来放东西,平时黎菁想躺秋千上吃东西也方便。
老洋楼本身建筑偏复古,他们整装的时候几乎保留了老洋楼的原有风格,里面的家具也选用了偏复古的款,以深色和米色调为主,只家里的窗帘布这些用的暖色调,灯用的暖光,这样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都给人温馨暖洋洋的感觉。
“东西在哪儿呢?卧室?”进了客厅,黎菁四处看一眼没发现什么变化,又问道陆训。
“不在卧室,跟我来。”陆训笑道,大手拉着黎菁上楼。
他弄得神神秘秘的,黎菁更好奇了,她眼眸轻轻睇看他一眼,也不问了,由他十指交扣拉着她往楼梯上走。
踩上一节节雕花木梯,两人很快上了二楼,在黎菁舞蹈间门口停下。
“东西在这里面?”黎菁看着关着门的舞蹈间,转眸看向陆训。
陆训没直接回,他抬手推开了门,黎菁下意识扭头,房门打开,四周窗帘拉开通透明亮的舞蹈房里,跳舞时用的粉白绸带飘满屋子,地面上粉白的玫瑰花瓣洒满,角落放着纱厂用来消防降温降燥的干冰,正往外散着缕缕白气。
舞蹈室正中她平日跳舞的台子上,粉白绸带自上垂下悬挂着一个用粉白气球弄出来的爱心,边上是用粉白绸带混铁丝写出的几个大字:菁菁,嫁给我。
外面有风起,屋内自上悬下的绸带随风扬,并着地上满地的鲜花瓣和满室的滚滚烟雾白气好像置身在仙境里。
“这是?”
黎菁几步快走进舞蹈间,盯一眼舞台正中央悬着的大字,回头怔怔看向陆训。
身后陆训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捧玫瑰花,手里捏着一个烫金的戒指盒走近了她。
“范哥和我说,港城那边都会有个求婚,那边的人还喜欢钻戒,佩戴婚戒,我找人从那边定制了一对。”
“求婚具体怎么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范哥说选在晚上草坪上好一些,但你怕虫子,我就没选范哥说的,借了你的舞蹈间。”
陆训说着,从戒盒里拿出那枚他特别花大价钱定制的钻戒,想起范长海教的下跪,他略一蹲身单膝跪在了黎菁面前,把红玫瑰和钻戒举到了黎菁面前,如墨深清亮黑眸望向她:
“菁菁,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