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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柒拾壹(1 / 2)

入戏 妄鸦 16549 字 1个月前

古往今来,有过天生戏骨因为遗失了入戏道具,被硬生生困在戏内的例子吗?

原晴之不敢深想这个问题,她知道,情绪的深渊是永无止境的,一旦滑落下去,便无法再挣脱。不仅对面前的死局毫无益处,反而还可能加速自己的死亡。

所以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堪堪维持着“严梨”的人设,接连发问。

“楼主,请回答我的问题。”

“楼主?楼主!”

不管原晴之怎么问,用什么样的语气,都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始作俑者噙着恰到好处的,毛骨悚然的笑容,包裹着她的手,来到了顶楼。

在早已经准备好的铜镜前,虞梦惊摁着她的肩头半是强迫性地让她坐下,随后从漆奁里拿起一支细长的铅黑色眉笔,俯身为她描眉。

“摘星楼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戏楼》的第三折戏极短,仅仅只有一个时辰不到。若是错过,便会永远被困在戏里,原晴之心急如焚,直接侧过头去,表示出自己不愿配合的态度。

那截乌黑的眉笔愣是没能收住力道,在鬓间拉出一条长痕,直直没入发间深处。

望着这条黑线,虞梦惊脸上那张虚伪的假笑面具终于稍稍凝滞。

他放下眉笔,一言不发地为她擦去脸上的痕迹,继而挑眉。

“何必称呼得如此生疏,在薛宅地下的那次,不是就已经喊出过我的名字了吗?”

“......什么?!”

男人语调平淡,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却要原晴之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不仅仅是她,戏外正旁观这一幕的人同样大惊失色。

“薛宅地下?什么时候?!”

贾文宇连忙一路小跑将《夜行记》原典拿来,唰唰翻到《诡宅》第三折戏,一目三行地浏览,蓦然睁大了眼睛:“这儿,在这!”

他指着戏本上的白纸黑字,高声朗读:“‘虞梦惊,你看到了吗,我们成功了!’”

【茫茫大火中,少女回眸笑魇如花,浑然未觉身后青年刹那怔愣的目光】

“可能是当时刚穿越完火场,原小姐太激动,于是便脱口而出。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贾文宇犹豫着开口:“虞梦惊在这三部戏里,似乎从未告诉过原小姐他的真讳。”

虞梦惊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记录在《夜行记》戏本上。但在戏内,人们更多称呼他为‘大人’‘庆神’‘楼主’等。仔细想来,他本人的确并不曾将真名告诉给任何人。

“因为《夜行记》中写过,名字是最短的咒。”晏孤尘沉声:“所以《夜行记》记载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鲜少以真名示人。”

“......我们身在戏外称呼习惯了,以身入局,竟然忽视了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戏内,原晴之指尖颤抖。

在第二部戏结尾,因为成功穿越火场太

过激动,疏忽大意脱口而出犯下的疏忽,竟然会毫无预兆地被点出。更可怕的是,还是时隔这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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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奇怪。”

眉笔重新落在少女的眉宇,这回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你太了解我了。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贵女,却无比清楚着我的喜好、说话方式和态度。就好像在我本人毫不知情的时候,认识了我一样。”

“自从第二次诞生后,我一直在夜红神龛里沉睡,你又是从哪里认识我的呢?”

虽然被世人奉为庆神,但神明人前显圣的次数屈指可数。

若非亲自选择了她,虞梦惊甚至会怀疑,这是谁针对庆神的弱点,为了获取永生不死的神血而量身打造的容器。

用妆容为少女苍白的脸重新增添血色后,庆神搁下笔。他似乎完全并不介意原晴之的沉默,而是扶着她的肩膀起身。

“我们走吧。”他颇为好心情地扣住她的手。

和上次一样,神明安静地牵着巫女走过他的神国。

他们走过遗留着火烧焦黑痕迹的顶楼,掠过那些因为察觉到主人情绪而尽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纸傀;走过一截截盘旋的木质楼梯,悬挂灯火琳琅的红灯笼;再拾级而下,同用红绸挽起的“囍”字擦肩。

不久前下仆们还在装扮的神婚场景,此刻红彤彤到让人刺眼。

虞梦惊轻轻将她的鬓发挽到脑后,遥望着远处的祭坛。

冰冷的地面上早已放上了长明灯,就像他们在圣泉神宫中初见时的禁殿那样,金红色的火焰安静地摇曳,诡异又神圣,旁边簇拥着一朵朵沾满露水的白花。

夜红神龛的四角殷红如血,同蓝色的发光圣泉交织,折射出琉璃冷光,如梦似幻。

“还记得吗,当年你抬头看的那一眼。”

看着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虞梦惊的语调染上微不可察的怀念:“那双眼睛里,没有寻常人该有的畏惧,谄媚,贪婪和欲望。甚至找不出半分迷恋,只有灵动和狡黠。”

那是另一种高高在上的,比神俯瞰众生还要更高的视野,好像藏着满天星星。准确无误地捕获了坐在横梁上,朝人间漫不经心投来一瞥的少年神明。

从此,他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她了。

“我的这张脸啊,能够勾起凡人心底最阴暗最不堪的欲望。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爱恋深渊。哪怕是让他们挖出心脏敲出骨髓,他们也会就此照做,献上一切。”

“我那是以为,是武五对师弘华一往情深,才能对它免疫。”

虞梦惊轻笑一声:“后来我才发现,偏偏就这么巧,能同时出现四个例外。”

越多说一句,原晴之的心就越往下沉三分,手脚发冷。

她遍体生寒,用上毕生演技,佯装镇定地开口。

“或许是你想太多了。”

“是吗?”庆神回给她一句

() 轻飘飘地话,继续自言自语:“可每次这几个人,都会和你同时出现。像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达成某个条件,便匆匆离去。”

距离答案只剩薄薄一张纸,呼之欲出。

这张过分美丽,仿佛汇聚了全世界最美好想象的脸一下子凑到近前并非是第一次。但原晴之觉得没有一次,比这次更加让人感到恐惧。

那是沁入骨髓的恐慌,不自觉让人发抖。从手指开始,逐渐扩散到全身。

原晴之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什么啊,小梨,你原来也会害怕啊。”庆神笑了笑。

他包容般地摸了摸她的头,五指成梳,怜惜为她整理柔软的长发。

“明明看到我被分尸的场面都不会怕,却会因为这种事情瑟瑟发抖吗,真可爱。”

虞梦惊带她一起走入这片光与影交织的祭坛花海。

原本洁白无瑕的花束,在男人的衣摆拂过后,瞬间染上了殷红的色彩,从身后望去,仿佛在雪地里走出一条美丽的血路。

薛宅一夜过后,京城再也没有出现过钟情花。

一年只能产出十株的珍贵品种,全部都被一个神秘买家重金买断。然后年复一年,就这样数着她离开的日子,守着这些花,保存到了现在。

“再告诉小梨一件事吧。”

望着脚下一望无垠的红色花海,男人含笑凑到她耳边,轻佻地开口:“其实这些,我很早就看出来了,但为什么一直没有问你呢?因为我并不在乎。”

“我不在乎你是否说谎,是否骗了我,是否记得过去的记忆。不在乎你是武五,雷柔,还是严梨,甚至就连你的出现,是否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谎言......通通不在乎。”

一切正如虞梦惊曾经说过的那样。

只要原晴之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追究,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但既然要骗,就得骗到底吧。明明做出了承诺,却还妄想逃离。”

直到这时,原晴之终于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这只喜欢在她面前做出歪头猫猫可爱表情的男人,陡然撕开了平和的表面,展露出恶鬼该有的,狰狞扭曲的内里。

这一刹那,漫天的寒冷席卷而来,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漫天大雪中,牙关都在打战。

或许当年那个囚困他的方士并未说错。虞梦惊亲昵地贴向她的侧脸,仔细地感受着少女的颤抖,红眸流光溢彩。

不管再如何披着神明诡谲华美的外皮,他本质上还是那只遇到一点温暖便拽紧不放,只知晓掠夺和囚困的怪物。

“来吧,我的巫女。”他伸出了手。

我注定要锁住的蝴蝶。

“不行,不能再等了。”

戏台下,程月华拍案而起。

“这虞梦惊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真当我们现实就半点办法没有?!”

虽然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但在强大的国家后盾下,专家团队已经模

拟出了多种一旦发生变故后可以采取措施的预演方案。只需一声令下,便可调动手头所有资源。()

“?蝥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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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直接上紧急预案!”

发号完施令后,坐在戏台下乐池内的指挥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手中的拍板和鼓条骤然慢了下来。

从指挥这个由头开始,整个乐池内演奏的声音都被拖长,生生慢了几个拍。

此时此刻,正在戏内的原晴之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

——她感觉时间变慢了。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那片铺陈在花海里的长明灯盏。

素白灯芯上点燃的火花本来伴随着周围的阴风,偶尔会摇动几下。此刻却仿佛降速那般,卡成一帧一帧的PPT。

不,不是错觉。

在切切实听见戏外的拉奏声的确比先前慢了好几拍后,原晴之恍然大悟。

众所周知,天生戏骨是链接戏内戏外的桥梁。若是这部戏已经结尾谢幕,那纵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把原晴之从戏里救出去。

但现在毕竟还在戏中,演出还未结束,原晴之还在戏内。所以戴茜能利用她的唤醒道具入戏,理论上来说,戏外人也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影响戏内的,就比如......音乐。

来不及为司天监精妙的构思鼓掌,原晴之转身就跑。

戏外人好不容易才为她争取来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奈何还没等她跑出去几步,便听见身后男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嗯?”

原晴之回头骇然发现,原本应该伴随着戏曲一起慢半拍的虞梦惊,脸上竟然出现了错愕的神情。很快,这错愕便在意识到怀里已空后,迅速沉了下来,化为深不见底的阴鸷。

“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给本座滚出来!”

他厉声怒斥。刹那间,身后的圣泉骤然沸腾,掀起一道冲天水幕。

庞大的威压从天而降,扬起狂暴的气压风旋。

天地倒错苍茫中,虞梦惊第一时间冷着脸伸出手。在漫天四散飞舞的花瓣里,原晴之感觉自己再次像是被磁铁吸住那样,猛地拽了回来,再度牢牢保护在这怀抱的方寸之间。

“呵,一群宵小之辈。”

男人在她头顶上方冷笑,同时还不忘将她的头摁回怀里:“不过如此。”

同他倨傲狂妄的话语相比,却是红眸里微不可察的凝重。

庆神当了这么久,虞梦惊并非没有见过其他的妖魔鬼怪。但对他而言,那些不过是些动动手指就能摁死的大蝼蚁。至少数千年来,他不曾见过能够染指时间的存在。

或许就连完全解开封印的他也不能。

虽然不知对方有何用意,但仅凭这点,已经足以让他警惕拉满。

不知何时,圣洁的发光蓝色泉水已经化为了黏稠的血色,咕噜咕噜冒着泡泡。那些曾经被贪婪人们进

() 献的惨白骸骨缓缓从血池中浮现,尸山般堆叠在神龛两侧。

好在因为今晚子时是神婚仪式的开始,祭坛这边早早做足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