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熬煮出来了,仆妇取来,服侍着谢老太君喝下后,她才要了谢小姐的生辰八字掐算。
这一看,眉心就拢了起来。
谢老太君看不见,但顺芳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看她这表情,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阿弥陀佛,她光是看这女道长的表情,就能脑补无数不好的画面,这又是怎么了?
秦流西看向谢老太君,道:“您身子骨不爽利,仍来祭祀,仅仅是因为今日是谢小姐的生忌吗?”
谢老太君一愣,道:“是昨夜我梦见了婉儿,她就站在一团浓雾里看着我,嘴巴翕动,我却不知她听什么,我心里不太安稳,这才来了玉佛寺,因为地藏殿也供着她的长生牌和长明灯。”
“顺嬷嬷说谢小姐是难产而亡。”秦流西点着八字,道:“可我看她的八字,却是横死。”
“什么?”谢老太君惊得从床上坐起,微微有点歪斜的嘴角抖得不成样子,看着她这方向,道:“你说横死?”
“是的,横死。”
“不对啊,可我家小姐明明难产生下一子了啊。”顺芳惊道。
秦流西道:“大家贵女嫁人,都有陪房,就算不全是忠心的,总也有一两个是忠心吧,也没发现不对?”
她话音落下,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古怪。
谢老太君面露涩意,道:“婉儿不满我给她定这门亲,本是准备了四家陪房,都被她退回两房,只有两房跟了过去。而她出嫁十年,也从不回娘家省亲,我知道,她这是怨我。”
“既然她是您唯一的女儿,不满意这亲事,您又何必强逼着她嫁?”这是秦流西不懂的地方。
谢老太君道:“正因为是唯一的女儿,才不想她也嫁个武将,夫婿跟兄长一样命丧战场。范家乃是清贵的书香人家,也有心求娶,而我们谢家虽也能称一声簪缨世家,到底只是军户出身,和清贵的书香人家结亲,这亲事,算是我们高攀了。”
顺芳欲言又止,说高攀也不尽然,范家虽然清贵世代书香,但那都没落了。
秦流西摇头:“但您可想过,亲事讲究门当户对,朱门对朱门,这亲事,武将和文人结亲,假如小姐是喜好琴棋书画的闺阁小姐便罢了,若她自小就是喜爱舞刀弄枪的,却和一个惯会掉书袋的人成为夫妻,两人有什么话题?”
谢老太君辩道:“她琴棋书画也有涉猎,不存在两人什么都说不到一处去,只是学得不精罢了,而自小习武是武将人家必修的。”
“但她并没有相中这个夫婿,顺从嫁了,岂不成了怨偶?”
谢老太君一噎,喃喃地道:“我只是想她安稳度日,也错了?”
秦流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所谓为你好只会是一个枷锁。其实要安稳,也不一定非要嫁给书香人家,一些勋贵也是可以的,倒更容易相处一些。文人其实很多臭毛病,那范家我不知什么情况,但有些书香人家,却十分迂腐,且讲规矩,谢小姐一个武将出身的,能受得了那繁文缛节么?”
谢老太君她们齐齐变了脸,也想到确实如此,范家人哪怕没落了,姿态却是一直高高在上,只是他们犯了武将的通病,虽然文武不和谐,但对文人打从骨子里是佩服的,无形中,姿态便放低了。
她想到女儿以后是在婆家过日子的,更是对亲家和颜悦色,生怕那做婆婆的磋磨自家女儿。
可到头来,她换来的,是死都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
“既然来报丧,你们也没见到谢小姐的最后一面?”
“她在热夏去的,那年大旱,丧报到家里的时候,早已经大殓封官了。”谢老太君满脸伤感道:“那年我也失去了小儿子,家中同样有丧,并不能前往,只派了忠心的老将和仆妇前去,只见到了那难产出生的孩子。”
秦流西摇摇头:“难怪她怨气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