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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2 / 2)

宣衡什么也没说,将锁链那头朝她递过来。

羡泽接过来,在手腕上盘了几圈,用力拽了拽,牵着他往前走去。

他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二人无言的在魔域的山路之间行走。

她在前面,背对着他,随着她正在消化融合着宣衡那瓣金核中的力量,脑子里窜出来的记忆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细。她神色变化,想到的越多,越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宣衡似乎也不想解释任何事,不想恳求任何事,他只是握着这条锁链,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往前走去。

很快,魔域西墓浆道的许多路人,就看到了奇怪的二人,身披红色头纱的窈窕女子,背负乌黑色大菜刀,手中牵着一根长长的锁链,锁链尽头是一名步伐蹒跚,却脊背挺直的目盲男子。

那男人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灰暗、是冷静……还是安心。

……

“少宫主竟然能活着回来?不都说他中了秘境中的苍麟热毒,没死也要半残了吗?其他跟他同行的弟子长老,有人中毒之后眼睛都瞎掉了啊。”

“看起来倒是不像中毒生病的样子,不但如此,还听他带回来一位女子……”

“哈?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位脸拉的那么老长的——少宫主吗?确认不是琮少爷?不对,琮少爷好像也只是喝酒耍百戏,天天说着花下死,结果全是他自己种的花。”

宣衡侧耳听到了那些弟子们的喁喁,神情有些恍惚。

他重伤中毒后被鸾仙所救下,而后因鸾仙分割金核,他得以恢复视力,他也邀请鸾仙与他一同前往千鸿宫——如今他回到千鸿宫已有数个月,但对于他带回来的“女子”身份,以及他中毒一事,至今仍有人在议论纷纷。

千鸿宫常年很安静,弟子在宫中也讲究行止无言,他们被压抑的言语,除了在墨经坛上可见一斑,剩余只偶尔在转角时能听见。

这群弟子远远见到了宣衡的深青色衣袍冠带后,连忙噤声,惴惴不安的背身而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速速散去。

若以他平日的严苛,他必定要命那几个人走过来,问清楚他们的属殿,让他们去

() 领罚受过。但宣衡此刻顾不上,他快步往千鸿宫边远的客舍走去。

客舍周围有鸾仙最喜欢的梧桐环绕,幽静清幽,抱厦里绕过影壁,还有青翠竹林与溪流,希望能缓解她对泗水的思乡之情。

鸾仙不愿轻易入世,他要如同她要求的那般,尽可能隐匿她的存在,也绝不叫她的身份,只称呼她的名字“羡泽”。

宣衡最近一直在处理件棘手的大事,脱不开身,得了空才听身边侍从说,羡泽似乎托人问了几次,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这等重要的事,侍从却隔了这么久才传达与他,想必是那群宗亲元老因这次骚乱,妄图隔绝他的消息。也怪他做事太心无旁骛,只是嘱咐人去往她住处送东西,好些日子没能亲自见过她。

走进院落中,却没见到她,只瞧见两三个仆从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宣衡心里提起来:“羡泽去了何处?”

她莫不是觉得无趣,直接离开了千鸿宫?

想来她来了这里几个月,他却一直难以跟她更进一步……

每次二人见面,宣衡都是坐在外间,或者二人隔着半开的窗子,保持着距离。他见到她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闷闷坐着,对她的问题尽量回答,她聊到一半就觉得无趣的转过脸去,甚至身子一歪倒在内室榻上睡了,用背影送客。

他甚至还带过几本书来给她,但那几本书在他下一次拜访的时候,就还放在窗台原处,上头落了枯竹叶,显然是她连翻开的兴趣都没有。

若不是后来出事要忙,他都打算在她院外弹琴,等她出来问琴曲的时候,再假装偶遇。

他半晌不言,吓坏了院内的女侍,为首的女侍畏惧的垂头道:“回少宫主的话,这几日羡泽姑娘似乎觉得无趣,每日都在梳妆后离去,到日落才回来——”

几个女侍不敢抬头看他,她们深知少宫主的较真与严厉,他虽然年少,但对于做错事的人从来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千鸿宫的门规,哪怕是他自己做错了,也会自己去认罚。

这个人眼里总是没有情理,没有余地的。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声音平静。

几个人都不回答。

宣衡皱起眉,最前头的女侍有些怕他自上而下的目光,连忙轻声道:“昨日回来时,看到姑娘的发髻上有两支芍药,或许是她觉得无人陪伴有些苦闷,所以出去看花了——”

千鸿宫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乔木,唯有一处种了很多花。

宣琮常住的丹洇坡。

……她不会去了那里吧。

宣衡心重重的跳起来,他回想起羡泽刚刚来到千鸿宫时,她见到了宣琮,便是似乎颇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宣琮更是讨厌,介绍认识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如此冒犯如此轻佻地一直在和羡泽对视。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带着羡泽安顿客舍时,羡泽主动说起来:“你跟你弟弟不太相像。”

宣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说:“我们兄弟性情不同。”

羡泽却笑起

来:“不止是那种不像。他比你像只鸟儿L,而你看起来就是讷讷飞不起来的那种。”

宣衡当时心里猜测,听说神鸟一贯喜欢华丽鲜妍的事物,所以他们的人身化型也大多缱绻柔情,美丽雍容——

会不会宣琮更符合神鸟的审美?

这件很小的事,就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

宣衡即刻离开客舍,朝着丹洇坡而去。

丹洇坡枫木茂盛,宽溪流淌而过,向阳的坡面上种满花草,宣琮还在其中搭了百戏台,全在那里搞些舞乐。

宣衡还记得,年少时宣琮可是处处掐尖要强的性子,每件事都要做的比他更好。

但在父亲于东海重伤闭关之后没几年,宣琮忽然就自我放弃了,每日喝得烂醉,剑术完全荒废,甚至多次醉卧城内瓦舍戏坊之中。

宣衡本来怀疑自己在秘境中出事中毒,可能出自宣琮之手,但他归来重接事务后发现,宣琮在接手的这几个月里简直瞎搞乱来,等他一回来,宣琮立马欢呼着扔掉事务,跑回了他的丹洇坡。

丝毫不像是对少宫主职位有图谋的样子。

随着宣衡御剑去往丹洇坡,远远就瞧见了溪水中支起的大鼓上,宣琮正散发赤足,在上头跳着旋舞,拍着铃鼓又笑又唱,容姿放浪如伶人乐伎。

千鸿宫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当做乐伎,因此乐器更倾向礼乐器型,曲调也端方高雅,宣琮却在这里——

更要命的是,一个身影正坐在溪水边,发髻上插了两支海棠,随着舞乐拍手欢笑。

甚至她手边还放了两坛浸泡在冰凉溪水中的果酒,她兴头上,拎起酒坛,仰头就饮。

宣衡从不知道她还会饮酒,吓了一跳,御剑的身影顿在空中,不知道是否该接近。

宣琮却瞧见了他的身影,舞姿停顿,就盘腿在鼓面上坐下来,对羡泽笑道:“完了,我兄长要来了,拉着脸要把你带回去关起来了!”

宣衡一愣,立刻意识到他又开始挑事了。

却没想到羡泽转过脸来看到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拢,甚至是隐隐有几分警觉抵触。

她显然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