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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1 / 2)

羡泽早就想好怎么说了,她摇摇头:“我忘了很多事。他说……他是我的丈夫。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以前确实不记得。只不过现在想起来了不少。

“真的吗?”他抬起手指,抿了抿她鬓角的碎发:“可你吃下了他的不少灵力,经脉在急速恢复,不是吗?你知道我和宣衡体内,有一样的金核,甚至你还知道如何驱使封存灵力的金核,如何向你吐出灵力。”

……哎。他真是敏锐。

钟以岫脸上的表情几乎是要碎了:“我早该想到,金核几十年未动,见了你却两次吐出灵力。我也该想到,怎么会在我快要行将就木的时候,有个掌握《悲问仙抄》的人就在我身边,让我能再次恢复。”

这话说得不对,《悲问仙抄》是江连星教她的,她反而好奇江连星怎么会这门特殊的上古功法。

羡泽仰着头惊慌又迷茫地望着他,甚至似被吓到一般拽着他衣袖:“我不知道。师尊,我真的不知道那金核是什么,我只是感觉本能上会……会想亲近你,会得到那里的灵力。我也很害怕……”

她甚至故意叫他师尊。

钟以岫果然因为这个称呼,手有些发抖。

她实在是挤不出一点眼泪,只能垂下头去,做出泫然若泣的模样:“我没有撒谎,几个月前我真的大病一场,没有半点修为和记忆,只会记得一些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可我根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啊……”

钟以岫神色动摇了一瞬。

确实,她刚入门时经脉破破烂烂,甚至没有筑基水平。

如果说是她蓄意接近,故意变作年轻弟子来捉弄他取笑他……可她的虚弱又是真实的。

羡泽垂着头,哽咽道:“我在梦里,总是感觉好像有人在大海之上的高空中,要把我活活撕碎!我醒来之后,周身的经脉好痛,每次修炼若是不一直吃着那麻痹痛觉的毒|药,就会痛得死去活来!你之前也以为我给你下毒,其实那是我给自己下的毒,那是我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修炼下去的唯一办法……”

钟以岫垂下手来,如坠冰窟,听着她当着他的面控诉着。

……她如今伤势还未痊愈吗?她梦里还有那些痛楚吗?

“师尊,我才是害怕的那个,因为我在梦里,甚至有好几次见到了你的脸,看到你用一把银色的窄剑指着我。我好痛,我想喊你,可是……可是在梦里,你却根本听不见,只是想要杀我。”

“我每次在梦醒后见到你,又害怕,又觉得梦是假的,你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要杀我呢?”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两眼泛红,适时反问道:“是不是我做过什么错事对不起你?我们有什么仇怨?”

钟以岫面色惨白:“不、不是……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走的、只是……只是身边有太多修仙者被杀,我也无法置之不理……”

“真的吗?可你刚刚似乎觉得我没有失忆,就很生

气的样子——可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羡泽像是被他吓坏了一般,瑟缩着抱住自己的肩膀,而后不安地抬起眼来看着他,试探道:“你、你会杀了我吗?”

钟以岫忽然想起来,在他们第一次亲吻后,同坐在艮山巨刀上望着月光下的明心宗。

他听到羡泽不小心说漏了心中的感情,她似羞涩又大胆地看着他,他只感觉手指发麻,无处可躲,心鼓如雷。他当时终于理解了钟霄所说:

若没有体味过人间七情六欲,就像是没有见过春夏秋冬的地蝉,又何谈修道,又何谈为仙——

是,他在那时候看着她美好的侧脸,舌尖体味到了“情”字的微甜。

但那不是他第一次体味到七情六欲,在更早时,他体味过“欲”字的……

几乎抛接在生死之间的舌尖发麻。

他告诉羡泽,他会杀了仇人,他会杀了一直折磨他的那个“她”。

可现在呢?

他为了羡泽,想要斩断过去,杀掉那个折磨他几十年的“她”。可到头来,让他感觉活着真好的羡泽,就是“她”!

钟以岫看着她,他头脑彻底错乱,他回答不出问题,甚至羡泽到底问了什么,他好似都没进脑子里,只是喃喃地伫立着:“……我不知道。”

外头风雨雷电声更大了,他甚至听到了遥远的喧哗,听到了似幻觉似真实的龙吟,他应该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可羡泽似恐惧似爱慕又夹杂着怀疑的眼神,将他困在原地。

她有些不可置信,赤着脚从床铺上走下来,乌发白衣,面色苍白,她在穿堂的微风中单薄到失去色彩,只有唇是他们刚刚亲吻留下的嫣红,羡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师尊不知道要不要杀我吗?”

她竟然似流泪般,掩面大笑起来,步伐踉跄地接近他:“是啊,师尊从未对我说过一个情字……请告诉我吧,我梦到的事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曾……杀过我吗?”

钟以岫走向正门,背对着她咬牙道:“回去。不要出来,我们的事情,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答案。你先歇下,不要乱——呃!!”

钟以岫听到身后她的抽噎与脚步声接近,他以为她是想要从身后抱住他,却没想到他低头看到的不是她的双臂,而是一截剑尖。

不是艮山巨刀。

是一柄又轻又钝的剑,刺穿了他的腰腹与灵海!

钟以岫体内的金核疯狂运转跃动,无数灵力像是欢呼着寻主一般,涌向身后的羡泽。

她的额头轻轻抵在他背中,甚至还拧动了一下手中的剑,声音里哪有一点哭腔,她轻叹道:“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不肯说一句‘不会杀我’。那我只能先下手了。”

如果不是他布下结界,封锁卷轴,帮助江连星压制魔气耗费太多修为,再加上心头大乱,他应该能躲开的——

但能否躲开其实根本不重要。

在面对给他重塑经脉的主人面前,给他种下困扰五十年诅咒的真龙面前,钟以岫只感觉他的金核如此献媚

与软弱……不,说到底,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他周身失去力气,他想要聚集起灵力去反抗,但经脉却迅速损毁碎裂下去——

剑缓缓抽出,他只感觉大团血从腹部伤口与口中涌出。

钟以岫双膝重重落地,整个人斜倒下去,布满旧褶的云袖铺在地面上,血泊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羡泽拎着那把怪异的剑,赤|裸的脚趾踩在鲜血中,她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得意或笑容,只是眯着眼睛略显冷淡,俯首看着他。

他认出了,那是剑圣葛朔的霁威剑。

……为什么会在她手里?

钟以岫已经无法思考,他只看到她缓缓蹲下来,而后将那双手背如柔夷,掌心带薄茧的手,探入了他腹部的伤口,手指在其中拧转。

血沾满了她的手。

如当年金核被种进去般的剧痛再度袭来,像是要将根系已经遍布他全身的一棵树,从他体内拔除。

钟以岫张着口额头青筋凸起,他痛苦痉挛着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仿佛又回到了海底中,她当初的轻笑声,与如今的说话声彻底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