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对符后,刘承勋也是一向敬重的。而在场的人,不是皇子龙孙,就是公卿大臣,全都享受过皇后的恩遇,于是乎,谈话的氛围也不由多了几分严肃与哀伤。
史德珫朝洛阳方向遥拜了下,也感概道:“孝贤仁皇后,温良贤淑,品性高洁,深明大义,对臣等一向关怀备至,娘娘之逝,天下人都为之扼腕叹息……”
“陛下与嫂嫂夫妻情深,嫂嫂这一去,可想而知,对陛下是何等打击,他怎么受的了!陛下如今如何了?身体可还康健?”刘承勋平复了下心情,语气有些严肃问道,目光则盯着刘晖。
这个问题一出,不论是刘晖,还是史德珫都面露异样。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关键处,事实上,很多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刘皇帝在符后驾崩后的变化,而此番在国内掀起的反贪除恶运动,就是刘皇帝这种变化最具化的体现。太直接,太刚戾,太狠辣,也太不容情了。
“陛下身体并无大恙,只是日渐苍老,情绪不佳!”刘晖斟酌了下,这么答道。
“看起来,国内发生了不少事吧!”刘承勋如此道。
闻问,刘晖与史德珫二人,这才配合着,将反贪除恶的情况,以及眼下朝中的形势给刘承勋几人讲了一下。
谈及这段时间,京城内外,全国上下的“官不聊生”,刘晖与史德珫虽然表现矜持,但那种感慨之情格外明显。而听闻的几人,也都下意识地严肃起来,虽未亲身经历,但仅从描述就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氛围以及千钧的压力。
刘承勋沉默几许,又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轻叹一声,看着史德珫道:“荥公,近来你这河南道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闻言,史德珫苦笑道:“不瞒殿下,河南道上下职吏,已经换了三成了,各州府知州、知府,都换了一半,其中又杀了一半。至于民间,打击尤其深重,整个河南道,抓捕了上万人,因为各种动乱,伤亡也逾万……
然即便如此,陛下派遣的查案专使以及皇城、武德司的那些爪牙们,仍旧就不罢休,仍在搜罗证据,抓人,审讯,断刑……”
听此描述,即便是刘承勋,也不由深抽了一口这暮秋的凉气。思忖片刻,拧着眉头,疑问道:“我观这胶州港内的景象,还算和谐安定,商民百姓神态轻松,形势非如你所言那般严峻。”
史德珫摇了摇头,道:“这已经是下官与道司同僚,竭尽全力维持的结果了,再者,密州当地,前不久才经过一场深彻的究治行动,上上下下,几乎被清理一空,发生一起大动乱,死者数千人。
下官也是费尽心思,方才使之重新恢复正常,但论气象,比之当初,还是要差上不少。至于其他州府县的情况,恕下官直言,不容乐观!”
“这些情况,陛下可知?倘若情况,恰如你所言那般深重,甚至影响到行政治安,民生安定,为何不向陛下进言?”刘承勋问道。
“陛下神目如电,对天下局势想来洞若观火,只是未曾亲眼目睹,仅从奏章上看来,总是少些说服力。何况,并非没有人上奏劝说过,但陛下意志坚决……”史德珫应道。
话虽然未说完,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确。刘承勋心中了然,要说天下最了解刘皇帝的人中,刘承勋绝对是其中之一,毕竟几十年的亲兄弟了,而刘承勋也是在刘皇帝的阴影下活了几十年仍旧尊崇显贵的亲王。
话说到这儿,注意到恭敬有加的史德珫,刘承勋也有些回过味来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轻声道:“荥公今夜说了这么多,隐隐在向我诉苦,必又用意吧!”
闻问,史德珫神色倒也泰然,沉吟了下,起身恭拜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为河南全道官民安宁计,下官拟了一道奏章,希望殿下在回京之后,能代为呈禀陛下!”
不过,刚表明这个意思,刘承勋便很干脆地拒绝了,很是果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荥公,若是其他事,我断无拒绝的道理。唯有此事,爱莫能助!你们的想法与顾虑,我能理解,但这道奏章,你还是自己呈上去吧!”刘承勋拒绝得,甚至有些生硬,没有任何客套抑或不好意思的成分。
见状,史德珫愣了下,赶忙道:“殿下!”
“荥公不必多说了!”刘承勋直接打断他,坦然地与之对视:“我初归来,对国内的情形,不够了解,因此不好随意评说。你们有话,尽可陈与陛下。而我能给荥公的建议,只有一点,那便是好生为政,保证河南官民的安定,做好了这一点,又何须顾虑诸多……”
那也得做得到才行啊,史德珫心中哀叹道,然而见刘承勋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这场夜会,终究在一种略微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
刘承勋一向有“贤王”的名声,但在刘皇帝这种皇帝的阴影下,贤王可是不好做的,至少这政治能力是要足够的。而对于史德珫所请,刘承勋几乎不假思索便做出判断,这浑水,不能趟。
同时,他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些忧虑,对于史德珫的那些话,刘承勋不会全信,也不会不信。河南甚至全国道州的情况,必然不会是乐观的。
而史德珫也是十分精明的老臣了,连他都冒着犯忌讳风险,求到他这里,若非实在没有办法,恐怕也不会出此下策。
刘承勋有预感,就朝廷如此气氛,此番回京,怕也轻松不了。没回国前,心心念念,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来,如今才踏上乡土,却有种还不如再拖延些时日,躲过这场风波。
不过,事已至此,消息恐怕早已飞马传向京城了。只在胶州港待了一夜,第二日,刘承勋一行便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第288章 老九又犯事了
“禀官家,雍王、齐公、皇孙及致远伯郭良平一行,已然抵达京郊!”垂拱殿,喦脱快步入内,老脸上挂着笑容,兴冲冲地向正在审阅政事堂奏章的刘皇帝道。
不出喦脱意料的,刘皇帝立刻放下了奏章,显得越发僵硬的老脸上浮现出少许波澜,笑意掩饰不住,道:“终于到了啊!传旨,让太子携百官出城,亲自去把雍王一行迎回宫!”
“是!”喦脱应道。
趁着刘皇帝高兴的机会,喦脱又禀道一事,语气就显得小心了些:“官家,楚公殿下也回来了。”
闻言,刘皇帝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那脸翻的,比狗脸还快。只见刘皇帝语气不善地道:“哦?人在哪里?”
“楚公殿下正在宫门候诏,等待面圣!”喦脱道。
“这小子什么时候如此规矩了,还宫门待诏,他是做贼心虚了吧!”刘皇帝冷淡地怼了一句,然后吩咐道:“那就让他候着吧,跪着等!”
“是!”喦脱脖子一缩,应声去了。
雍王的归来,似乎给西京注入了一点喜悦的波澜,太子携百官于定鼎门前迎接,声势很大,这样的待遇,整个大汉也没几个有资格享受。
围观者甚众,大量西京百姓,闻讯而来,表达对雍王的欢迎之意,也顺便看看热闹。刘承勋官民中的名声一向是不错,也有过短暂坐镇西京的经历,因此西京百姓对他的印象也向来很好,当然,如此积极热情,更多的还是慕强羡贵心理。
刘承勋此番回京,声势同样很大,且不提当初刘皇帝派给他的那个规模庞大的使团队伍,仅仅是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便用了上百艘河船装载。也就是如今中原水运发达的,各条河道早已打通,否则那么多东西运到洛阳,是要费不少功夫的。
在太子刘旸亲自迎接下,一行人笑语吟吟,十分融洽地前往皇城觐见刘皇帝。不过在宫门前之时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洛水河畔,津桥对面,皇城脚下,冬日照耀处,耷拉着脑袋,孤零零地跪着的那道身影格外显眼,楚国公刘曙。大队人丛带来的动静可不小,刘曙的心从来是不定,忍不住好奇,回头打量了一下,待看清当先走着的刘承勋、刘旸叔侄,顿时来了点精神。
“这是怎么回事?”一边向前走着,刘承勋一边低声问刘旸。
刘旸平和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点无奈之情,解释道:“九弟在辽东又犯错了,被陛下召回,责跪宫门!”
闻言,刘承勋脸上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只是不禁感慨:“这小九啊,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不知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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