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皇帝调侃,吕蒙正迅速提起精神,拱手道:“臣才识短浅,资历薄弱,未经考验,便当重责,只恐才不配位,辜负了陛下信任!”
“这朝廷果然是个大染缸,观政还不足一年,那些老臣们的作风,倒是学足了!”刘皇帝摇头道。
“你倒是让朕想起了一个人!”刘皇帝明显来了些谈兴,悠悠然道。
吕蒙正此前从来没有如此同刘皇帝单独交流过,自然把握不住谈话节奏,不熟悉,为免出错,话很少。此时闻言,也不露好奇之色,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这闷葫芦的模样,刘皇帝倒被搞得有些郁闷,自顾自地说着:“河南转运使吕端,他当年入仕之时,比你还小几岁,然而同样,事事谨慎小心,处处不与人争,沉默寡言,安分守己,好像这朝廷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听到这儿,吕蒙正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迎着刘皇帝好奇审视的目光,斟酌几许,方才从容道来:“臣本布衣,寒窑苦读十余载,幸遇圣恩,得列三甲,心中感怀不已。然自知才德浅薄,不敢张扬,唯有勤勤恳恳,观政学政,冀望他日,有所成就,以报朝廷……”
“好了好了!”听吕蒙正来这么一段话,刘皇帝赶紧让他打住,不由多瞥了他两眼,心中暗思,这大概又会是个“标准”的士大夫。
“很多人一举得中,便恣意张扬,得意忘形,看起来你确实不一样,能有这份如履薄冰的心态,也算难得!”
盯着吕蒙正,刘皇帝目光炯炯,缓缓道来:“朕告诉你,朝廷选官举才,资历固然是重要的衡量标准,但并非唯一。持重守静,谦卑低调,固然是良好的品质,朕也欣赏稳重处事的人,但若稳重过头了,可就未必是好事了。
你才初入仕途,拿出点年轻的人锐气与锋芒来,在朝廷里面,固然要少犯错误,但要学会做人做事,仅靠一份谦慎,成就也会有限!
若满朝之中,都如你这般始终,岂不是暮气沉沉的?大汉正如日高升,朕虽年迈,却仍旧锐意进取,王溥虽老,却还敢同朕据理力争,是连朕都不怕得罪的,这也是你们该学习的……”
听刘皇帝这么一番教诲,吕蒙正似乎有所触动,再拜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朕今日话有些多了!”看他这样子,短时间估计是改不了的了,刘皇帝也就摆摆手:“你退下吧!好好办差,用心为朝廷做事,他日终究还是有所得的!”
“是!臣告退!”
待吕蒙正告退后,刘皇帝不由地摇了摇头,这些个大臣,不论老少,在他面前表现得就像一只只鹌鹑一样,低头垂翼,恭顺地不得了。
有一说一,过去刘皇帝确实不止一次为此自得,享受他们的敬畏,满意他们的臣服。但是,时间久了,也是会腻的,如今的刘皇帝神格已铸,也不需要臣僚们的战战兢兢来体现他的权威。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臣们偏偏就越发敬畏刘皇帝,在他面前表现得也是畏手畏脚的。见得多了,刘皇帝非但无法从中体会到多少得意,反而认为他们是装模作样,哄着他玩。
第445章 捐资捐款,天灾不断
午后的阳光将宫殿照得透亮,紫薇城内的殿楼少有如此通透的,这是乾宁殿,与垂拱殿那种综合性宫殿不同,这是真正用来给刘皇帝休息静养的地方,过去,刘皇帝也很少踏足。
不过,这几日不同,刘皇帝不仅来了,还一待就是数日,摆出一副静修的模样,不见任何人,也不问世事,仿佛要摆脱世间的纷扰与烦恼一般。
开宝十年的秋天已经到了,炎热正在逐渐消退,在这个象征着丰收的季节中,大汉帝国仍旧未能得到安宁。
二十年一遇的中原大水,洪河泛滥,于帝国而言,实在是一次重创,巨大而深刻的影响已开始发酵。
重建善后的工作并不好做,尤其是钱粮的准备,救灾善后的粮食并不缺,朝廷各地粮仓中有的是,只需要抽调人力按照计划派往各州即可。
但是,救灾可不只是有粮食就足够了,还有大量的配套物资需要筹集,而在其中起关键作用的,就是钱了。
自打在刘皇帝这里借款遭拒,王、沈二相之后立刻就摆正了心态,开始“办实事”了,财政司真想周转出一批钱款,还是没有问题的,费了些脑筋,沈义伦便迅速筹措了一百多万贯钱。
但这个数字,与沿河数十州县以及数百万民众的体量相比,又有些杯水车薪了。再多的钱款,不是弄不出来,但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计相需要反复权衡了,王溥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大汉摊子太大,也不可能真为了救灾,就肆意地挪用其他款项,一个问题带出一串问题,这其中轻重缓急,还是值得思量的。
汇集的天下精英的朝廷,自然不会缺聪明人,财政司尤其多精打细算之人,很快就有人提出办法,并解决了王、沈二相的烦恼。
户部尚书刘熙古建议,内帑借不到钱,那就改变目标,还是同样的思路,只不过将借款对象转换了西京的那些贵族、地主、商贾。
尤其是商贾,他们手里必定是有钱的,朝廷割韭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近一次还是在去年。何况,借款也只是权宜之计,应急之策,待新一季的税收上来后,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沈义伦的赞同,但王溥不认可,他似乎有些道德洁癖,在他看来,朝廷怎么都不至于向一干商贾请援,同时,如此一来岂不把朝廷财政问题暴露出去了,颜面何存?
王溥不同意,沈义伦与刘熙古自然不敢推行,顾虑是值得理解的,但是问题总要解决的,事情也就僵住了。
但是,作为朝廷的宰相,王溥显然是聪明的,脑筋也并不如其平日里刻板的表现那般僵硬。就在沈义伦打算从其他地方,再“节省”出一笔款项时,王相公智慧的大脑被打开了。
既然是针对商贾,何必借,直搞募捐,号召京城的贵族、官僚、商贾踊跃捐款,为国家朝廷,为灾区百姓,献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份力量……
如此正大光明,还不用考虑还款、利息什么的,并且,这可是有例可循的,当年滦国公慕容彦超修开封、缮洛阳,可都搞了一场“募捐”活动,两京的商贾便是其中的主要针对对象。
这个思路一打开,一切便豁然开朗了,很快一场在京城贵富群体之间展开的募捐活动开始了,由宰相王溥亲自主持。
王溥出面,各族各家又岂能不给面子,再者,刘皇帝这张大汉最大的虎皮也被拉起来做大旗,哪怕明知道是要出血,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的。
毕竟,捐款的人未必会被记住,没捐的就一定突出,而一场体现忠诚大义的捐资活动,也似乎演变成了一场政治捐献。
京中各部司都号召下属官员职吏捐钱,这样的背景下,岂敢不踊跃,就是王溥自己,都捐了一千贯,这对王溥而言可不是一笔小钱了。
一直静观其变的首相赵普适时地也站上台前,一共做了两件事,其一是也勒紧裤腰带捐了一千贯,其二则是将朝中捐款人员限定在五品以上。
京官固有千般好,也得看职位,看品级,看背景,对于绝大多数中下层官员而言,日子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好。
赵普这第二道举措,可是深刻体恤下情,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一举收割了不少官心。
募捐活动搞得是有声有色,动静很大,刘皇帝自然有所耳闻,甚至也以个人名义捐了五万贯,至于王溥他们打擦边球借他龙威行事的做法,也没有计较,毕竟他自己说的,让他们想方设法。
唯一让刘皇帝略觉不爽的是,所有捐款的人,不论贵族、还是富商,所捐之资都没有超过五万贯的。
不是为这个数字不满意,而是他们拿出的理由是,不敢“逾越”,在捐款数目上绝对不敢超过刘皇帝。
不过,终究是小插曲,成绩也是喜人的,短短五日时间,便在西京募集救灾款项两百余万贯。事实证明,贵族、地主、富商这些群体,确实有钱,不论什么时候。
同时,户部还遣官员东赴开封,协助留守吕胤在东京也进行这么一场捐献活动。两京的善款加起来,不说彻底解决救灾问题,至少朝廷财政在善后事宜上的窘境会得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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