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对柴荣如此情真意切之时,刘皇帝沉默了。当然,并不是被柴荣感动了,他没有那么容易被感动。他所思虑的,还是柴荣请辞背后的原因。
但思来想去,能够解释的,也只有此番朝中的变故了。刘承祐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的思维进入一种误区,有的事情,有的言论,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旁人就不一样了。虽说流言止于智,但很多时候,言真的能诛心,能杀人。
他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皇帝,很多事情可以百无禁忌,可以云淡风轻,但柴荣这些大臣则不然。柴荣也算是个出色的政治家了,政治人物考虑事情,利益得失,生死安危,都不得不多些慎重。
见刘皇帝沉吟思考,柴荣也不再作话,只是默默地等待着他计较完毕,浴汤间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隐隐有些压抑。
良久,刘承祐回过神来,再看向柴荣,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笑意,平和地道:“看来,还是朕不够体恤臣下了!”
“陛下切莫如此说!”柴荣赶忙道。
刘承祐伸手止住他,轻笑道:“柴卿要请辞,朕断不容许,倘若如此,那不只是朕缺一臂膀,大汉少一栋梁,旁人也会非议,说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
“陛下!这是臣主动请辞,世人断然不会做此无谓猜想!”柴荣的声音中已然带着少许惶恐了。
摇了摇头,刘承祐继续道:“不过,柴卿的问题,也不得不考虑。身体有疾,就加以调养,不堪公务之累,朕就给你换个职位,配以助手。总之,你才四十出头,朕岂能允许良辰贤士,就此蒙尘,那可是暴殄天物。至于父子亲情,将老太公接回府中奉养即可……”
说着,刘承祐直接说出他的决定:“这样,朕以你为西京留守,替朕坐守洛阳!”
刘皇帝这番话,可谓极尽挽留之意,也给足了柴荣尊重了。在其目光威慑下,柴荣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了,而是叹了口气,拱手道:“陛下为臣考虑如此周至,臣岂感再推辞,辜负陛下厚恩!谢陛下!”
见状,刘承祐终于露出了笑容,哈哈道:“这就对了!你英国公若是隐退,那可是朝廷的重大损失,你我君臣日子还长着呢,怎么也得再续个二十载……”
不得不说,柴荣的请辞,让刘皇帝心里还是不怎么痛快的。不管什么原因,朕没让你走,你主动想走,就是对皇帝的一种“抛弃”……
当然,这种情绪,是丝毫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
严肃的事情谈完了,又说起私事,刘承祐问:“柴卿膝下还有几个少子吧!”
“正是!”柴荣答道。
“刘煦要成亲了,可惜啊,你膝下无女,否则朕定要讨个儿媳!”刘承祐笑道。
闻之,柴荣立刻说:“这可是喜事!秦公成婚,不知是哪家的淑女,有此幸运?”
“白老令公的孙女,太后亲自挑的,朕也见过,容貌品行俱佳!”刘皇帝嘴角也泛开了笑容。
而后道:“这样,朕膝下现有七个公主,待年纪稍长,你的儿子也差不多长成了,届时若合适,便结个亲家……”
第67章 刘煦娶亲
入秋之后,虽然仍有秋老虎在肆虐,但气候也确实有转凉的迹象,逐渐变得舒适宜人。在琼林苑待了近两个月的刘皇帝,也终于舍得挪窝,回到了汉宫,这一次,是他在京期间,离开皇城最久的一次。
在这段时间内,刘皇帝是真的做到了,除了郊祭、征伐、道司任命及刑杀之事外,朝中一应大小事务皆委与公卿大臣处理,太子也开始在朝中发出他的声音,而他本人,只过问他感兴趣的事务。
当然,此番回到皇宫,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皇长子秦公刘煦要成亲了。刘煦如今,才满十六周岁不久,虚岁十七,四舍五入一个更满二十了,虽然年纪仍旧小,但成亲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当年其母耿宸妃跟着刘承祐时间,刘皇帝自己也就十六七岁。另一方面,张罗刘煦的婚事,也有些时间了,刘煦是太后李氏抚养长大的,也是遂老人家的心愿,让他早点抱上重孙。
既是自己第一个儿子,又是第一次纳娶儿媳,刘皇帝自然是很重视的。虽然最终是太后拿主意,他也亲自参与其中,所选定自然是名门淑女,建宁伯白廷诲幼女,白瑛。
白家在大汉,虽然算不上什么顶级豪门,却也是元臣之后,一切的福荫,都来自已故元勋白文珂。
相较于那些赫赫有名的功臣宿旧,白文珂的名气并不大,甚至显得普通,但在早期,在河东政权内部,其地位之尊崇,也是少有人及的。就说一点,高祖刘知远当初的职衔中有北京留守,白文珂就是副留守,并且跟随的刘知远多年,在大汉建立的过程中,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资历虽高,在刘皇帝当政期间,白文珂的存在感却并不强,主要以其年老,而彼时的刘承祐喜欢用青壮文武。
白文珂算是能活的了,去世之时,享年七十九岁,但也因其死得过早,又没有突出的功绩,因而在叙功之时,也无法得到过高的待遇。
不过,终究没被人遗忘,其子白廷诲还是袭得一个建宁伯的爵位。但是,如今生了个好女儿,被太后相中,配与皇长子刘煦,也算其家时来运转了。
白家娘子,是白廷诲最小的一个女儿,但已年满十八,比刘煦还大两岁多。但是,这点差距,并不算什么,皇后还比刘承祐大呢,高贵妃更年长皇帝近三岁,再者,年纪稍长些,也更成熟些,能照顾人……
皇长子的婚事,自然是依照朝廷礼制来的,一应流程,也都照着规矩来,婚嫁六礼,也走到迎亲这一日。
开宝二年七月十八,按照《开宝钦天历》,自然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出行,刘煦的婚礼也就定在这一日。
秦国公府,坐落在皇城东南外,最靠近开封天街的乐平坊,是刘皇帝特地下诏敕建的,当然,只是寻摸一旧邸,刷新改造了一番,即便如此,也足显示出他的重视。
而因为刘煦大婚,开封乃至京外的达官贵人们,也都闻声而动,要么准备贺礼,要么亲近帮衬。皇帝的事,就是大家的事,皇长子成亲,当然得重视起来,以表忠心。
得知京内外的这股风潮,刘皇帝是反应过来了,当即下诏,说秦公娶亲,属于家事,不需朝野震动,更禁绝扰民,京内外官员,不得准备贺礼,应邀请宾客,所备礼物价值也不得超过一贯钱。
有天子这道明诏,上下方才安分了些。刘承祐的那种感觉是越来越明显了,进入开宝元年之后,似乎只要上边有点风吹草动,下则必甚,若是与皇家扯上关系,则定会引起轰动。
这反倒搞得刘皇帝疑神疑鬼的,不知这种征兆与风气,是好与不好。
但是,哪怕打好了预防针,刘煦的婚礼,仍旧办得足够隆重,京师之内,够资格的权贵都得到了邀请,参与婚典,吃一顿喜宴。
刘煦是早早地住进了秦国公府,有礼部的官员及一干家臣的辅助,婚事自然不用他去操心,只需安安静静地等着做新郎官。此番,婚礼的司仪,也基本轮不到其他人,由水部郎中耿重恩担任,毕竟是刘煦的舅舅,是刘承祐与太后外,与他血脉关系最亲近的人。
婚礼当日,一大早,刘煦便被唤起,收拾打扮,换上喜服,还画上了点淡妆,施以脂粉,并有礼部官员在旁,监督着他的行为,并随时给他讲那些他已经烂熟于心的礼仪细节。
素来温文尔雅的刘煦,差点被搞得破防,不管怎么样,终究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要开始承担起责任,迈向人生的另外一个阶段,难免有些紧张。
不过,当见到叽叽喳喳的弟弟妹妹们,气质又恢复了,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刘晞、刘昉、刘昀几个年长的弟弟,带着一干少男少女,迫不及待地来到秦国公府,一干弟弟妹妹们,既感新奇,也觉高兴,尤其是刘昀,一直是爱热闹的性格,看起来最为兴奋。
“这就是大哥的府邸吗?看起来真不错,也不知,将来我成亲,爹爹应该也会赐我一座吧!”五皇子刘昀一进府邸,便是左瞧瞧,右看看的,有点艳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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