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远侃侃而谈,泰然自若,见其意气风发,孟昶也不禁增添几分信心,想了想,说:“朕年少时,随皇考入蜀,走的就是散关道,驿道崎岖难行,行人商旅尚且艰难,而况于大军。如李、高所奏,入冬之后,气候转凉,汉军当无不撤之理啊!”
王昭远捋须应道:“臣想,大雪封山以前,汉军必然不会撤。甚至,汉军可能在封山之前,往秦岭营壁中,加快囤积粮草军械,以备熬冬!根据前线军情所报,已有这样的迹象!”
“如此说来,汉军还真是要不依不饶,至死方休了!”孟昶眉头一拧。
王昭远则笑了,意气张扬,微昂首道:“臣倒希望,汉军能够固执不退,那么,可就给了我朝,击败汉军的机会!”
听王昭远这么说,孟昶顿时来了精神,眼神发亮,紧盯着他:“听你的意思,是有所筹谋?”
闻问,王昭远起身,取过了一幅标记着凤州前线蜀汉两军对峙态势的地图。一手在上边比划了几下,对孟昶道:“陛下,这些年,我们于梁泉、威武城,屯有军粮二十万石,开战后,又大量补充,完全足够消耗。而汉军则不然,数万大军深至威武城,人吃马嚼,一米一粟,一枪一箭,都需从关中运输。是故,汉军的命脉,就在于那盘盘山道!”
看向孟超,王昭远有些忍不住得意,说:“鏖兵已久,臣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苦思破局之策。今已有所得,正欲请示于陛下!”
“快讲!”孟昶兴趣愈浓。
装模作样的,王昭远笑道:“臣之计策,实则不难,只需遣一上将,率一支劲旅,袭击汉军后方,截断其粮道,绝其后路!届时只需固守头尾,数万汉军,必困毙于威武城前,为我军轻易所执!”
闻其策,孟昶先是一喜,旋即迟疑说:“朕虽不知兵,却也晓粮道与后路的重要性,汉军将帅多宿将,岂能不察?”
见孟昶竟然质疑自己的策略,王昭远心下微有不愉,却不敢表现出来。脸上仍旧带着笑容,耐心地向孟昶解释道:“若是初期,汉军定然有所警惕,然而如今过去这般久,我朝始终采取保守策略,固防城镇,纵有所出,也只是应邀出战,试探虚实,并无其他举动,是故汉军定然有所松懈。
而对周边地形、道路之熟悉,我军也远胜汉军,只需密遣兵马,悄然而动,出于汉军意料之外,必能建功!”
“臣筹算过,只要能成功截断汉军,敌势必大沮,我军必然大胜!”王昭远向孟昶拱手道:“陛下不需有疑!”
孟昶被王昭远说得明显心动了,情难自已地搓了搓手,终是点头应道:“不管怎么样,可命李廷珪出击,尝试一番,纵然失败了,也无碍于大局!”
听孟昶这么说,王昭远则更加轻松了。他本在想,若功成,首功在他,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若出了意外,那么就是李廷珪等人作战不力,坏了他的好策略……
但经孟昶提前言明,于他而言,则更无弊处了,毕竟皇帝有言在先。
“但愿,此策能够成功,一举击退汉军吧!”起身,孟昶又忍不住幽幽然地叹息一声:“此次汉军若谋我失败,他日必不敢轻易复来,如此,我朝就可得太平了……”
孟昶如今想要的,也只是个太平,要求并不高。
“陛下!”王昭远却是雄图远大,意气风发地道:“此策若成,就不只是击退汉军了!北汉皇帝改革军制,收地方节度兵权,关中精锐与一部分禁军,皆在威武城前线。若能将之歼灭在秦岭,我军可趁势兵出秦陇,席卷空虚的关中。
其后只要稍作整顿,就可东出崤函,与北汉争夺中原。届时,南唐与北汉有仇,必然发兵北渡,复取淮南。荆南高氏,素来贪图小利,也可以利诱之。
这些年,中原在汉帝的治理下,国力日复,再以此诱党项、契丹发兵,届时五国伐汉,共分中原,北汉岂能抵挡。
功成之后,党项、契丹为异族,不能久待中国,南唐、荆南之流,更不足为道,天下将归我朝也……”
好一番宏伟蓝图,经纬大计,王昭远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清晰明了。三年前汉帝南征之时,王昭远就是类似的说辞,诱得孟昶发兵北伐关中的。
然而此刻,孟昶的反应,显然有些平淡。
第254章 久待良机
稍微恍了会儿神,孟昶方才一脸怅然地说道:“能退汉军,朕就心满意足了!”
看起来,大蜀的皇帝,如今确实没有什么宏图大略了。王昭远颇为尴尬,毕竟费了这么多口舌,说得天花烂坠,就得到这么个寡淡的反应。
或许是这几年,自诩当代诸葛,出兵北伐的口号喊多了,成为了习惯,王昭远还当真,以“进取中原,争夺天下”作为自己的人生抱负与政治诉求。
“此事,就交由王卿去安排吧!枢密院发制凤州,让李廷珪他们择机而动,嗯,也莫要强求,只要能将汉军挡在关外,亦可!”孟昶摆摆手,吩咐着。
“是!”王昭远应道。
形容虽然有所舒展,但孟昶的疑虑,显然没有消缺干净,沉吟一会儿,又对王昭远说:“朕思,凤州与成都,山川相阻,曲折栈道何止千里,从军报上看战情,总不安心。有意遣使北上,慰问犒劳将士,顺便替朕亲眼看看战况、形势!”
“陛下英明,思虑深远!”王昭远恭维一句,看起来很赞同:“敢问陛下,欲遣何人北上?”
“客省使赵崇韬!”孟昶说。
目光微转,王昭远点头道:“赵崇韬骁勇善战,又是元臣之后,可委其任!”
叹了口气,孟昶道:“国难思良将啊!”
“对了,朕看军报,都来自凤州,为何不见秦州战报?”孟昶突然转变话题,问道。
闻问,王昭远陪着点小心,解释道:“自汉军破陇城,取天水之后,便分兵隔绝了秦凤之间的联系。据潜过汉军封锁的密探所报,赵季札如今正死守成纪,为朝廷拖住王景那一路汉军,使李廷珪专事应对凤州汉军!”
汉军分两面进攻,凤州一线迁延日久,但秦州方倒是取得了不小的突破。那赵季札,确实败絮其中,临战怯敌,指挥混乱,七月初,陇城为王景攻破,击杀及俘虏蜀军三千余人。
赵季札收拢败兵,退守成纪,汉军则在王景的率领下,趁机进军,兵压成纪,还分兵取了南边的天水县,封关锁道。
而赵季札,仍旧坐拥兵马上万,却只能困守愁城,碌碌无为。就表面来看,于后蜀言,秦州的战况,可谓恶劣了。
“赵季札有负朕所托啊!”孟昶语气中透着少许不满:“汉军主力在南,他兵马不加少,粮械也未短他,这仗,何至于打到这等境地?当初,朕就不该撤换韩保贞,让赵季札替之啊!”
“王卿,你说朕复韩保贞之职,让其回秦州,接掌大局如何?”孟昶向王昭远征询意见。
王昭远果断摇头,应道:“陛下,当初换韩保贞,已属临阵换帅,兵家所忌,而今已接敌,若再换赵季札,则更为大忌,不足取!”
“你所言,也有道理!”孟昶面露懊悔之色。
“赵季札难当大任,秦州若是失陷,该如何?”孟昶说。
“陛下若心存忧虑,可着韩保贞,驻守成州,加固防备,以防秦州汉军绕后袭击!”王昭远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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