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张狂,赵思绾没有多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双目中闪着冷芒。对这直属上司,他早看不顺眼了。
见其状,张俨不由与那孙姓都校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双方眼中的担忧与顾虑。
两个人,几乎是被押着入进入别院的,而其间,各处通道,已被鬼面都军士占据。若是这种场景,还不明白将发生何事,那就蠢得无可救药了。
“大王到!”伴着一身高呼,赵延寿父子现身,立于台阶之上。
“大王,如欲接见我等,何必闹如此阵仗?这是欲将我等将校,视为囚徒吗?”仰头见那父子,张俨满怀怨气,直接出列,领头质问赵延寿。
扫了一圈,赵延寿叹了口气,说道:“诸位都是幽燕豪杰,燕军骨干。想去岁,孤与诸位携手并进,浴血而战,共复幽州,以逐契丹。而今,不过一年的时间,人心已涣散如此。对于诸位,孤自认已经足够容忍,但是,近来有人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而至军心动荡。幽州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为了幽燕十数万军民,请恕赵某,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燕王欲何为?”张俨紧张发问。
“拿下!”没有再费任何话的意思,赵延寿一招手,周遭的士卒,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第55章 燕王病故
如赵延寿之言,在场的将校,都是燕军的骨干,可谓成军基石,这些人出了问题,燕军必乱。抓,是不可能全部都抓起来的,赵延寿也没有将麾下高级将校一网打尽的想法,那样就无异于自乱阵脚,有悖于稳定幽州局势的初衷。
毕竟,赵延寿的目标只是消除迫在眉睫的隐患,解决那些乱逆分子,顺便为赵匡赞的上位铺路罢了。
故,只是针对性的擒拿几只鸡,当着一群猴子的面,而卢龙军衙内副都指挥使张俨以及那白面都校,都属“鸡”之列。
这样的动作,很是危险,稍有操作不当,便容易引起更大的祸乱。但是,以幽州而今的情势,军队、人心亟待整顿,再加赵延寿的病况,必须以果敢之风,快刀斩乱麻,容不得任何拖泥带水。赵延寿若不把事情做了,留给赵匡赞独自去处置,幽州有极大的可能会直接陷入崩溃。
所幸赵延寿父子计划虽则突然,但准备充分,行动果断,一切尽在掌握。鸡拿下,顺利地骇住了在场的猴子们,赵延寿则邀请彼辈入堂,推心置腹一番交谈,稍安其心。
紧随其后,是对燕军指挥层的一次大调整,忠诚于赵家以及“亲南派”的军官得以提拔,并且迅速占据幽州诸军的重要职位。至于“顺北派”,或移位、或谪贬、或免职、或下狱,当然不可避免的,是有被摘了脑袋的。同时进行的,是对军中“契丹奸细”的清查。
在这么个时代,政变、军变,那是习以为常的事,并不出奇,而若不死几个人,流点血,那便是一次不完整的军变。鸡不杀,何以儆猴,以张俨为首的几名燕军中高级将领,被枭首以肃威,以“勾结契丹,蛊惑军心,阴谋叛乱”的罪名。
当然,军变虽属常态,但是,严厉的手段与果断的措施,永远只是第一步。如何善后,稳定住局势,收拢起人心,才是最重要的,军政士民皆看着的。
杀戮能慑人,却难服人,倘若处置失当,以下克上,并非没有可能。赵延寿父子,显然深谙其间的道理。
在处置张俨等人之后,赵延寿拖着病体,亲自巡视军队,接见军士,安抚士心。并且由赵匡赞亲自负责,将张俨等人家族在卢龙三州的家产、土地、佃户尽数分与其余将领,又尽出府库钱帛,赏与将士,并赐酒肉,以犒全军。
从来都是利益动人心,用钱财收买人心,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只是代价不小,本就不富裕的幽州府库,枯竭了,但是,值得。
赵延寿父子对军队的这番大调整,短时间内,使得燕军的战斗力急剧下滑,毕竟将为兵心。不过,从长远来看,自然是利大于弊。
挽燕军于分崩离析的危局,定涣散之人心,稳动荡之局势,最直观的结果效果便是,军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怨气、流言消散一空。
同时“顺北派”被打压下去,使得全军认识再次“高度统一”,抗辽卫家,仍旧是主题。最重要的,掌控住了军队,赵氏父子对幽州的统治,暂且稳固了,且有更足的本钱在刘承祐那边体现价值。
当然,后续的怀柔手段虽然揽住了大部人心,但失意者不可避免地更加紧密地抱在一块,成为隐患。但这点隐患,却已不值得大动干戈,只需善防之即可。
大暑至,燕王赵延寿病情急剧恶化,再度晕厥。赵匡赞放下手中军政务,紧急还府。
“涿、易两州军政要职的调整,业已完成,皆派腹心之臣。”燕王府后堂,坐在榻边,向赵延寿说道,既然做汇报,也作告慰:“军中各将官也履职尽责,整训逐渐展开,军心渐稳,战力会慢慢恢复。拱卫幽州的城关,都已派牙军精锐驻守。另外,幽州文武,于周遭多有土地,儿欲组织民力,出钱粮,以城关为纽带,扶助彼辈广筑坞堡,以守其田而护民,抗胡骑之侵扰……”
经过几日的折腾,赵延寿已经身体已经彻底垮了,坐都坐不起来,一副垂危像,也就吊着口气,不过气若游丝。
赵匡赞的话,他显然听进去了,枯槁的面容间,浮现出一丝欣慰,低咽道:“为父也就能护持你到如今,为你挡些汹朝,背些骂名。而今幽州军政大权,尽在你手,任你施展。但要记住,以幽州的情势,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都是稳住人心,尤其是军心。”
“儿子明白。”
赵延寿操着衰弱的声音,语速极其缓慢地继续叮嘱:“你尚年轻,自然喜用少壮,也该有一批心腹之臣,拱卫于旁。不过,那个赵思绾,我观其颇为凶暴,用得好,会是一把利刃,但要善防其伤手。鬼面都强悍敢战,可为军中铁军,需收权,掌控在手,万不可任其施为!”
忽闻其言,赵匡赞略感意外,眼皮微微颤了下,对于赵思绾与鬼面都,他自有考虑与想法。不过面对老父之殷嘱,没有一点迟疑,恭顺应道:“儿省得,会注意的。”
以赵延寿之病入膏肓,人之大渐,似乎将其余力全部激发出来了一般,脑子格外清晰。
顿了下,又继续说:“幽州的情况,当具表以送东京,报以朝廷,以示忠诚。另外,可请派一官北上,以为监军!”
听此言,赵匡赞眉头一蹙,迟疑道:“如此,岂非自请掣肘?”
“幽州,少不得大汉朝廷的支持,需得让朝廷安心,让天子安心。否则,何得粮械北输?”赵延寿解释道。
赵匡赞思索了一阵,这才点头应下:“儿记住了。”
这一番叮嘱,似乎将赵延寿所有的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见其面容间,晦色更满,眼神飘忽起来,对赵匡赞道:“你去吧。今后,幽州的大任,赵氏的荣辱,皆系于你一人之上了!”
“是!”闻父言,赵匡赞心虽有所伤感,但意志已坚,跪于榻前,郑重地向他行个大礼。
叮嘱好后院,照顾好赵匡赞,这才离去。
乾祐元年六月壬寅(二十五),燕王赵延寿病亡于幽州。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夏季,不过走得很安详,有妻子及幽州文武送终,比起原历史上凄凄惨惨地死在异域,可谓善终。
……
幽州的情况,以最快的速度传至东京,摆上天子刘承祐案头。
事实上,提前几日,幽州发生的一切军政变故,都陆续南传至开封。在幽州,燕军之内,不止有“亲南派”,朝廷的眼线也不少。
此前,刘承祐布置的密谍,已正式划归枢密院,设立了一军情司,有别于武德司的特务机构,专事对外军情刺探。
赵延寿父子的动作,明面上打着“整饬不法”的旗号,但经刘承祐与郭、魏几名枢密重臣的分析,自然看出了其清除异己、集权的本质。不过,对此刘承祐是乐见其成,此前,以燕军之中“反汉”情绪强烈,深为其所忌。
而今,经过赵家父子这一番整理,形势顿转。刘承祐与朝廷要的,就是一个稳固的幽州军政集团,用以行使御辽的功能。至于赵氏坐大,倒不以为忌,前边也提过,幽州自有其局限性,尤其在此次赵家父子整顿过后,只要刘承祐自己不作,便无大碍。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