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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冀的脑袋就已经快贴上廊柱那灰褐色的表面了……

除非她是博尔特,否则白搭。

天啊,天啊,天啊——

她才穿越过来没几天,就要连累上一条人命吗?还是一个一直悉心照料她、为她鞠躬尽瘁的人的命?

她绝望地捂住脸颊,很想惊声尖叫,却发现喉咙紧绷,连一丝气声都发不出来……

突然,一道黑色修长的影子,在视野边缘猛地一晃,紧接着,蛮力向前冲撞的郑冀,额头堪堪触碰到廊柱,就被这道黑色影子狠狠一脚揣上胸口,当即口吐鲜血向后跌撞。

楚萸这时完全不顾身份冲了上去,用娇弱的身躯费力接住他,让他倒在自己的臂弯中。

他双目紧闭,额头上鼓起一个青色大包,又吐了两口血,浓稠的血液溅上她的衣袖和裙角,但她毫不在意,直接上手用袖口给他擦血。

“你、你、你不要紧吧?”她哆嗦着问,仍然心有余悸,心脏跳得跟通了电似的。

虽然命救回来了,但胸口挨的那下可挺结实,万一他内脏受损,以古时的医疗条件,早晚也是一死。

“我已避开要害,不过断两三根肋骨而已。”那道黑色影子轻描淡写说,甩了下衣袖,重新落座,俊美的面孔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丝不屑,仿佛他刚刚只是随手倒了一盏茶。

楚萸呆呆的扭头看他,虽然他这一脚给郑冀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但至少他人还活着。

这间厅堂,共有八根柱子,幸好郑冀撞的是他面前那根,若撞向别人,恐怕连起立都来不及,更别提一脚把人踢走了。

身手还挺好。

他这是……出于好心吗?

大概不是,他应该只是不想渭阳君精心备下的晚宴,被下人的鲜血玷污,仅此而已。

“我、我……没事,公主。”郑冀虚弱地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但已不再咳血。

正如那男人所说,并不致命。

楚萸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去一点,她慢慢舒出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角,朝向渭阳君的方向啜泣道:

“芈瑶深知自己是无用之人,人人弃之如敝履,无论在楚国,还是在秦国。小女听闻,当初庄襄王在赵国为质时,常饥不裹腹,病不能治,但先王从未放弃求生之念,最终得以返还秦国,完成一番伟业。芈瑶卑微,不敢与先王比较,然求生之心人皆有之,芈瑶恳请渭阳君体恤,今日诸多行为,都只是为了谋一口饭吃,若是渭阳君觉得芈瑶在秦碍眼,那就请治芈瑶死罪,也断了芈瑶的念想。”

她面孔低垂,额发散乱,几度哽咽,不断以手背抹眼睛,然而近在咫尺、气息虚弱的郑冀,却分明看见,她那频繁擦拭的眼角,一滴眼泪也没挤出来——

他眉心一抽,心想主子还真是变了个人,上过一次吊后,整个人格都焕然一新了。

是的,楚萸在装哭。

她天生是个感性的人,看部宠物生宝宝的纪录片都能鼻涕眼泪一把抓,但这并不代表她能随时随地飙泪,此刻他们的处境确实挺惨,但由于惊吓过度,她并不是很能哭出来……

但她说的这段话,可是发自肺腑的。

在坐众人,大多为宗室子弟和门客,见这个娇滴滴的楚国公主居然把当今秦王的父亲,渭阳君的兄长,上任秦王给搬了出来,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头。

其实她这段话倒没那么无坚不摧,战国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嘴炮达人,想反驳她也绝非难事,然她是女子,浮萍般漂流不定、被两国推来搡去的弱女子,就算再心硬的男人,怕是也拉不下面子加以批判。

现在看来,郑冀这么一闹,或许是好事。

若非要较理,有他犯错在先,她理不过渭阳君,最后搞不好郑冀一命呜呼,自己也得被剥去几层皮,而他整了这么一出,竟阴差阳错给了她打感情牌的台阶,她于是立刻就坡下驴,不管有没有用,先试试看。

田青说渭阳君颇为正直,可正直的人会这样戏耍一个小姑娘吗?除非他根本没动杀心,只是出于敌对方和上位者的心境,加上被她幼稚的“威胁”给惹恼了,打算吓唬吓唬她,杀杀她的锐气——

然她不大敢抬头去观察渭阳君的表情,她怕他看见她脸上一串泪痕也没有,进而识破她装哭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