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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不足四十岁的年纪,黑发里却已掺了许多银丝, 哪怕刚刚起床, 头发也紧紧地箍在发髻中, 一丝不乱。

她脸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眼角眉梢都向下耷拉着, 鼻端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仿佛拧一拧,能拧出一盆苦水来。棕灰色的锦缎睡衣麻袋似的套着她瘦削的身子,那暗沉的颜色让上好的料子也显得沉闷压抑起来, 整个人像是要溶进身后浓重的黑暗里。

恕谢留夷直言, 她活着的时候并不比她死后鲜活多少。

“太太, 您可要给老奴做主啊——”阎嬷嬷见到靠山似的扑到她脚边,毫无仪态地哭诉,那哭声跟唱戏似的跌宕起伏,“大少奶奶, 她竟是想打杀了我这把老骨头。我奶大了老爷,兢兢业业为阎府操劳一辈子,没想到临了, 竟碍了大少奶奶的眼。”

谢留夷:???

手有些痒。

太太闭了闭眼, 也不问谢留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恹恹, “我今儿身子不舒服, 信仁媳妇,你去小佛堂跪着,替我诵经祈福吧。”

一开始, 谢留夷还真没反应过来她在叫谁,直到太太久不见回应,睁开眼来,皱眉看着谢留夷,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谢留夷才转过弯儿来。

这家大少爷叫信仁,二少爷叫信礼,阎太太口中的信仁媳妇喊的是她。

这位太太早就起了,却像尊泥菩萨似的,对外面的纠纷充耳不闻。如今不得不出面,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拉偏架,用处罚她的方式来安抚阎嬷嬷。

不过她提到了小佛堂,谢留夷顿时就想到昨晚佛龛中的鬼怪雕像,转身往小佛堂走去。

“等等,”阎嬷嬷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小丫鬟,唾沫横飞地说,“把小佛堂的蒲团给我撤了,让她跪在地上。”

小丫鬟为难地看向太太,太太闭上眼,神色恹恹地点了头,小丫鬟这才迈着小碎步进了小佛堂,不一会,端了块绣莲花的蒲团出来。

谢留夷本就没打算跪,自然也不在意有没有蒲团,她冷冷看了阎嬷嬷一眼,扭头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和正房之间的门上挂着厚重的帘子,帘子一放下,狭隘逼仄的佛堂就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若是个普通女子,在这里面罚跪,只怕膝盖还没坏,人先要吓坏了。

谢留夷在黑暗中观察这座佛堂。香案上铺的也是锦缎,辨不清颜色,但肯定不怎么鲜亮。

佛龛里面并非昨夜所见的诡异雕像,而是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观世音菩萨像,质地莹润清透,雕工精湛。菩萨细长的眼俯瞰着香案前的谢留夷,眉目慈和,普度众生。

谢留夷右手掐剑诀置于胸前,恭敬低头拜了一拜。

这位在佛教称观世音菩萨,在道教称慈航真人,乃是横跨佛道两界的尊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那阎太太将供奉观世音菩萨的小佛堂,当做惩罚媳妇的暗室,这行为多少有些不尊敬了。

外头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阎太太有气无力地问:“阎妈妈,昨夜吵吵闹闹的,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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