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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庭慢慢滚动着轮椅,进入了战神的病房。
说是“病房”其实并不恰当,这里原本是一间单独的操作间,为了战神特意腾空,里面空荡荡的,只在靠墙位置放了一个操作台,台上是一个大型供氧舱,战神毫无知觉地侧躺在里面。
他几乎认不出它来了。
战神是一只品种优异的短毛狼犬,它有着硬硬的黑黄色背毛,在阳光下会反射出绸缎一般的光泽。每天巡视街区结束后,宋一庭都会拿出一个专用狗梳子,为它梳通身上的毛发。别看它毛短,但其实很容易掉毛,宋一庭每次都边梳边抱怨,一会儿说多掉些多掉些要做成毛垫子,一会儿又盼望它别再掉毛了担心它英年早秃。
而现在,它身上让他又爱又恨的漂亮皮毛全都不见了,为了方便处理伤口,它的毛发全被剪光了。战神的头、背、四肢都被一层层的纱布遮住,偶尔有几处皮肉裸露在外,呈现出暗红色——这是烧伤留下的痕迹。
这几日不吃不喝,战神仅靠营养液维系生命,它的胃部完全瘪了下去。因为各种术后并发症,短短几日,它就瘦的皮包骨头,嶙峋的肋骨突出来,硬的吓人。
它侧躺着,开胸的创口掩藏在纱布下,宋一庭看不到,只能看到露出的纱布一角。
全身上下,好像只有它的尾巴还和从前一样。
宋一庭把手伸进吸氧箱里,先摸了摸它的尾巴。
战神的尾巴很长,高兴的时候就像棍子一样左右甩,一下一下锤在宋一庭的小腿肚子上,怪疼的;不高兴的时候又会像狼一样拖行在身后。宋一庭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和它之间,曾有过这么多这么细小的记忆碎片。他以为自己没记住,其实点点滴滴都镌刻在他的脑海中。
他又摸了摸它的爪子,是冰凉的。
狗爪有四根脚趾触地,在爪子内侧接近人类手腕的位置,还有一根悬空的“狼趾”。为了方便执行任务,警犬在月龄很小的时候就会手术去掉“狼趾”。宋一庭摩挲着它的爪子,寻找着曾经存在着的狼趾痕迹,只找到一个小得几不可见的伤疤。
战神去掉狼趾时,只有几个月大——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九年前,九年前。九年前的宋一庭还是警察学院里一个心无大志的学生,他每天醒来只需要为今天中午食堂吃什么而发愁,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有一名无言的战友已经走上了警队的第一线。
它在等着他,等着九年后与他相遇。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怕狗的宋一庭百般不情愿。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分给他一只本该退役的老狗,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只狗叫前辈,更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狗的工资居然比他高那么多。
那时候,他厌烦它,他想让它走。
而现在,他信赖它,可它却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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