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鬼在网里扑腾,身上就跟烧红的铁块投入冰水一样嗤嗤作响,黑色的鬼气蒸腾而出,又很快消散在重阳正午的日光下。它嗓子里发出犹如实质一般的尖叫声,容舟闷哼一声,单手撑地,头痛欲裂。
程迟音面色一沉,加快了灵气的注入:“容老师,坚持住。”
小鬼浑身的黑气都在淡去,直到到了一个临界点,容舟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破碎声,接着是少女的笑声:“好了。”
他缓缓抬头,浊气涤荡一空,眉目清朗。
他想要说些什么,浑身的力气却都被抽离,没稳住身子一把往前面栽去,刚好被坐在身前的程迟音揽住,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程迟音揽着他后背,入手一片冰凉,好在阳光正盛,覆在他身上渐渐有了些温度。
“你还好吗?”她问,听到容舟细微的声音,侧耳去听。
“还有没有……”
程迟音侧过脸,以便听得更清楚。
容舟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苍白,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疲倦,却又执拗地问:“还有没有,味道。”
程迟音一怔。
小鬼腥臭污秽的味道散去,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属于沐浴露留下的淡淡草木香。
她如实回答:“没有了,容老师。”
容舟点点头,垂下眼睫,终于支撑不住,就这么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
孟洋和菜菜还处于震惊中无法回神,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被一次又一次碾碎。
碾碎完了又重塑。
他俩木木地看着程迟音坐在地上拥着容舟,因为体型差的关系,更像是她缩在容舟怀里。
天气说变就变,一片乌云挡住了日头,眼看着空气中潮气生发有要下雨的兆头,程迟音庆幸还好已经解决掉小鬼,不然拖到这会儿天色变了就麻烦了。
她低声喊了句:“容老师?”
容舟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人还没有醒。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是沉静温润中带着锋芒,这会儿睡死了,又难得显出点异样的乖顺来。
程迟音见喊不动他,轻叹口气。
她抬头看看这片乌云有些出神,以前程迟音也处理过这类恶鬼。她见过那些人是什么样子,背着恶鬼用不了几天,就会无所觉地脊背压弯,脖子垂成诡异的弧度,然后迅速虚弱、精神崩溃。但容舟很有毅力,跟恶鬼相伴几个月,脊背一直是挺的,哪怕精神被侵蚀到无时无刻不处于疲倦的状态,也依然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
某种程度上,程迟音还挺佩服他的。
又过了一会,雨滴三三两两落下,有一滴恰好滑在容舟鼻梁上,“啪嗒”一声,顺着那如同精心雕琢的起伏弧度滑下。
容舟这才手指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感受着身前的温度,他怔愣半晌后直起身子。望着程迟音揉了揉被枕得酸痛的肩膀,低声说了句抱歉。
程迟音摆摆手,从地上起身,扫过容舟刚刚坐的地方,视线顿住。草地上留了一小截莹白的骨头,看上去是一截指骨,从大小粗细来看,明显是个孩子的。
程迟音拿起这截玉白的骨头审视一番,收入口袋中。
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叶子:“要下雨了,我们赶紧下山回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