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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9 章 灾殃将至(1 / 2)

次日,雪霁。

但大块大块的阴云却依旧盘桓天幕不散,沉沉如铅,又摇摇欲坠,举目望去,难免教人心生惴惴之感。

忽然,阴云为狂风所动,如浊浪般翻滚着汇聚在了一起,转瞬张天,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是如深灰色的鬼魅,侵袭了天地。

谢不为的心猛然一悬,一种可怖的寒凉也瞬间漫至了全身。

片刻后,他缓缓收回了目光,转而落在了案上的书信之上,首行墨迹深重,书有“弟不为顿首,吾姊见信如晤......”

然一个“晤”字才书半旁,笔墨就匆匆而断,并有一滴墨痕洇散纸面,显然是顿笔许久而留下的痕迹。

谢不为目视断墨处良久,终未有续笔之意,只唤阿北近前,轻声询道:

“父亲、母亲与叔父可都看过了和离书?”

阿北颔首,“是,都看过了。”

谢不为将书信折起,再问:“那可有不允?”

阿北稍有思忖,须臾,才有些谨慎地答道:

“都未有不允,只夫人哭了许久,主君与太傅便都在宽解夫人,道是王氏既衰,如此也算善果。”

谢不为才舒了一口气,“既如此,便将和离书寄给阿姊吧。”语顿,稍有迟疑,再道,“也教传信人替我转请阿姊安好。”

阿北似有所察,不解问道:“六郎是不准备去会稽看望女公子了吗?”

谢不为心头又一紧,缄默许久,才缓缓叹道:“等眼前这桩事过去了再说。”

阿北便也沉默了,但几息之后,他的双眼忽然一亮,“那何不将女公子接回临阳,也好与六郎团聚?”

可谢不为却摆首,“不说王氏之案尚未决断,只说如今京中局势纷乱,便已成是非之地,还不如让阿姊留在会稽,也好远离这些麻烦。”

阿北听着听着,突然,也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不忿,“难道永嘉公主真的要嫁给那个殷梁了吗?”

谢不为的指节陡然合握,掌中纸页便皱成了一团。

阿北所说,正是方才他们得到的消息——

季慕青已经动身去了京口,但那殷涛却未有启程之意,并于今早上奏皇帝,道是此去归期不定,殷氏独子却还未成家,若不能亲眼得见,实有些愧对先祖,恐有不孝之嫌,便恳请皇帝于上元之日下降永嘉公主,以全其夙愿而保殷氏门庭。

此番话乍一听来,似乎尚有情理,但却依旧难掩其下险恶用心。

先不论殷梁根本配不上永嘉公主一事,只论婚嫁本身,永嘉公主的外祖袁司徒才薨不久,即使君不需为臣守,但永嘉公主仍处哀恸之中,怎可夺其情,而结此大事?

况且,又即使永嘉公主与殷梁确有婚约在身,但婚嫁之事怎可如此仓促?

现已是初十,上元不过五日之后,不说一国公主,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出嫁也不会这般草率,更不要说,按照惯例,魏朝公主出降,至少要筹备半年以上

,而永嘉公主又是孝穆袁皇后的独女,岂可如此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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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的就是趁袁氏与萧照临自顾不暇之际,折辱永嘉公主,从而折损袁氏与萧照临在朝中的名望,以涨庾氏的威风。

可即使庾氏与殷氏的险恶用心已是昭然于世,但皇帝竟没有拒绝,而是应允了殷涛所请,即命省部及宗正寺等立刻准备永嘉公主上元出降事仪。

念及此,谢不为忍不住闭上了眼,方才初闻此事,他便再无心继续书写,以至现下,他仍处于心绪不定之状。

他便有些无法想象,萧照临与萧神爱、袁大家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究竟会是如何的震惊、愤怒乃至......绝望。

袁氏将倾,可身为君父的皇帝,却在这关键的时刻,选择站在了庾氏一边。

他不想思考皇帝究竟是出于何种考量又或是何种他不能理解的“平衡”,他只知道,这无异于是皇帝亲手接过了庾氏递来的匕首,又将刀刃狠狠插入了萧照临与萧神爱的心间。

剜肉削骨,也莫过于此。

他本想立即前去东宫,可他却生生抑制住了。

因他知道,萧照临现在一定忙于奔走,为了袁氏也为了永嘉公主,所以,既然现下他对此无能为力,便最好不要让萧照临有任何的分心。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快解决王氏、吴郡三世家及五斗米道的诸多事宜,为萧照临分担些许朝政。

但思及吴郡,他又很难不想起其中顾氏与陆云程之间的羁绊,继而便又忆起永嘉公主与陆云程的......私情。

可他既不能贸然将此告诉萧照临,也不能入后宫寻陆云程叮嘱什么,便只能暗暗祈祷永嘉公主出降之事尚有转机,或是永嘉公主与陆云程能沉着应对如今的局势。

不然......

谢不为陡然睁开了眼,再一次望向了窗外——

狂风未歇,阴云未散,恐有灾殃将至。

*

太安十四年,正月十四。

琅琊王氏等案终成定谳,多以谋乱罪论处。

吴郡三世家及五斗米道诸人,皆判斩刑,至于王蠡等王氏子弟及其相关亲族,或因皇帝对琅琊王氏尚有顾念,故虽定谋逆,却处流刑,配至益州蜀地。

然此案本该在朝中掀起波澜,以增太子与谢不为之威,却因如今朝野上下皆瞩目永嘉公主出降之事,便如同巨石坠入本就不平静的海面般,虽有浪花,却抵不过如今的惊涛骇浪,而未引起任何关注。

甚至于谢不为自己,其实更多也在留意东宫与庾氏的动向。

但就此四日来的势头,似乎永嘉公主出降已成定论。

阖宫上下挂上了鲜红彩绸,而从皇宫至临时赐下的公主宅的官道上也多有装饰。

谢不为从廷尉归来时,途径一道,听到了车外喧嚣,不禁蹇帘观之。

灰沉沉的天幕之下,满是鲜

() 艳彩缯,如此明暗对比,甚是刺目,令谢不为一时竟有些恍惚——

明明不久前,此处还张满了白幡,怎么才不过倏忽时日,就已完全改换了模样。

许是他呆愣太久,以至于粗心如阿北,都察觉到了异常。

阿北先是顺着谢不为的目光往道上望了望,而后很快地收回了眼,再看向了谢不为,须臾,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六郎,要不我们去问问太傅吧,太傅他......”

“去东宫。”

谢不为陡然放下了车窗帘,徐徐闭了闭眼,再吩咐驾车的慕清连意,“现在就去。”

坐在车前的慕清连意相顾一眼,彼此眼中皆有复杂神色,但也未有耽搁,随即扬鞭驰向了东宫。

萧照临果不在东宫,而据正殿内侍所言,萧照临此时应在紫光殿中。

谢不为明白,这便是代表,萧照临已再无任何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皇帝能突然改变心意,收回成命。

可谁都知道,如果皇帝当真对萧照临与萧神爱有所爱怜,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应允殷涛的荒唐请求。

谢不为心下莫名一痛,又怔怔地望向了殿外。

檐下铁马大动,天上阴云翻滚,但彼时他竟在想,明日天气究竟会如何,是会下雪吗?还是会如夏日那般,下一场倾盆苦雨。

他不得而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感脖颈酸痛,原是仰望太久,又不曾稍动,才至身体不适,他便不得不收回了眼,然再看向殿内,又不知何时起,四周宫烛尽燃——

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