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问道:“妈,你和爸昨天不是在东渠上工吗?怎么又跑到小西沟去了……”小西沟那里没有大队集体要出力修复的河道,有的只是那半露在冰里的一人高的芦苇荡子,秋天的时候还有人割芦苇,冬天了河里结了碎冰,一般没人去的。
“前几天有人收芦苇盖房顶呢,给了一分钱的高价,你爸就想着趁中午下工的时候去割点来卖……”夏妈妈动作停顿了下,又道:“你爸说你那些书是问人家借来看的,他给丢进河里找不回了,你对别人也没个交代,想法子给你再买一套书补上。”
夏阳在门口站了好久,等到夏妈妈走远了,抬起手来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年头哪里会有隔水的橡胶长靴和裤子,他爸怕是挽起了裤腿直接趟进了结冰的河里去割芦苇……一套书,五块钱,便是五百斤的芦苇,这五百斤的重量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他上一世的时候直接去了姥爷家,也曾在寒冬腊月里收到过他爸拿来的一套课本,可他连解释都没听,直接将父亲关在了门外。再后来,他们父子俩为了上中专还是读高中的事儿大吵了一架,父亲扬手一耳光抽过来,几乎打聋了他半边的耳朵。他那个时候是恨极了这个性情粗暴的男人,觉得他心冷手狠,没一点亲情。
但是再活一世,他看到了更多,更是看清了自己当年是有一颗多冷的心。自己抽的这一耳光,算是彻底的抽醒了自己。
夏阳心里恨自己不争气,再举起手来还没等打到脸上,便被人一把抓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蒋东升把自残的小孩手腕握得牢固,瞅着夏阳半边脸上红了的那一片直皱眉。“有什么事儿想不开的就说出来,别拿自己出气。打肿了,还不是你家里人心疼?”
夏阳垂下眼睛不说话,默默地梗着脖子将脑袋扭到一边去,他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自己这副挫败的模样被蒋东升看到。可是那样一副红了眼圈儿的可怜模样,落到蒋东升眼里却成了受了委屈隐忍不发似的。蒋大少喉结滚动了下,瞧着夏阳那张素白的小脸忽然有些口干,不太会说话了。
他前些天打听到一点那个女人的消息,便偷着搭军车从京城过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寻找,这些天找了好几个村子都没有找到,遇见的也大多是些脏兮兮的孩子,有件体面完整的衣服就算不错了。像夏家这样干净整洁的人家真算是难得的,他虽然不挑剔那口吃的,但是对着那些脏兮兮的粗瓷碗真是下不去嘴,这也是今天一早能在夏阳家一口气吃下四个黄面馍的原因。
尤其是像夏阳这样的收拾得整洁又生得漂亮的,更是少见。
蒋东升抓着夏阳的手,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没人欺负我。”夏阳挣了一下,可是握着他手腕的人抓得太紧,一下没有挣脱开。“你松手!”
蒋东升不干,“万一你还抽自己呢……”
夏阳深呼吸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会了。”
蒋东升磨磨蹭蹭地又耽搁了一会,甚至还掰着夏阳的手玩儿了半天,最后硬是不松手笑嘻嘻试着道:“我也比你大,不如你喊我一声哥吧?怎么样,你喊一声,我以后就罩着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夏阳不吭声,憋着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混球。蒋东升这王八蛋果然从小就是棵歪苗子,调戏人的台词从小到大都不带变的,只是上一世他是被蒋东升扒了裤子逼着喊了声哥,如今倒是还好些,只被抓住了手腕。
想起以前蒋东升那些混蛋事儿,夏阳心里的小火又开始往上窜,他压着声音道:“哥,你放开我吧。”
蒋东升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连哄带骗的折腾半天,也不过是想跟这个孩子多亲近一下,他的目的是好的,但是方式略粗暴了些。所以在如愿以偿的听到夏阳喊他一声“哥”后,便毫无防备的放开了,这一放手,便让夏阳踮起脚尖反手就在脸颊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还带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