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莉莉亚独自在城墙上散步。
她伫足看城里的升平。
华灯初上,酒馆外围满了人。平民们正拿着瓶子碰杯,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只听一阵笑声嗡嗡地爆发开来。
商家在收摊前努力吆呼叫卖,果摊上排列的整片果子红艳诱人。
有个吉普赛舞女在墙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跳着舞。明艳的舞衣、闪亮的手镯随舞步叮当作响,旁边有个吉普赛人弹着结他伴奏,悠悠唱起关于流浪和命运的歌。
这里已是外城的边缘,外城之外便是一片荒芜的野地,距离最近的城池也要骑一天的马才到。
往城内最深处眺目,可以隐约看到宫殿的塔尖——帕维尔应该已经不在宫里了。
莉莉亚坐在墙边看漫天星辰,看蛾在扑火。夏夜的风吹来潮湿的感觉,让她身上布满一层薄汗。
“怎么这么久啊??”她细声嘟囔。
她都想要回去了。
莉莉亚在墙边晃着腿,看士兵忙碌着。他们刚好正在交班,闹闹嚷嚷的,再过一阵子就会有人到墙上巡视了。
忽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从远处走来,停在她身后。
她不回头也知道是他了。
“这么晚?”莉莉亚还是无聊地看着夜空,没有看向来人。
“嗯。”
帕维尔坐到她身旁,两人沉默着,肩并肩看万家灯火。
风突然猛烈起来,帕维尔小心地拉着坐到里面一点。
墙上代表辉煌的旗帜猎猎吹响,她的发也被吹到帕维尔的脸上,他悄悄呼吸着她的气息。
“我一直在下面。”他指指城墙下的旮旯,他刚才在下面看她在风中纤弱的身影看得失神。
“哦。”莉莉亚随口应道。
开始的时候,莉莉亚一再逃去城内城外的许多地方,但每次都会轻易被带回来。她甚至躲在距离路边很远的荒丛里,被蚊子叮了好多个包,他还是能找得着她。
莉莉亚放弃了,坦然在皇宫里过着有求必应的日子,逃什么呢?在外面被蚊子叮的包可痒了半个月。
虽然接受了命运,她仍然对帕维尔没个好脸色——她才不想表现得那么乖顺。她偶尔还是会逃跑,不过后来她都直接在原地等他来找了。
帕维尔打开话匣子:“明年??我又要出外征战了。”
“哦。”
他的声音在风中轻飘飘的:“不要趁我不在跑掉,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把你找来的??”
他搂着她的肩往自己的方向靠近一点点,充满占有欲地说:“你是属于我的。”
莉莉亚翻白眼:“我跑得掉么?”
“你跑不掉。”他抿起嘴笑。
“??哼。”
两人又沉默,帕维尔搂着她的肩。她的头只要稍微倾斜就会靠在自己的肩上,他们多像相爱的情人??
而莉莉亚不自在地耸着肩,对方的手烫热得让她心慌。
她拂开他的手,硬邦邦地问:“去哪?”
两人的距离近得连他张嘴的声音也听得见。
“赛罗。”
“哦。”莉莉亚再一次终结话题。
正当帕维尔苦恼要怎么再次打开话题,莉莉亚讥讽地说:“哼,当初是你领军攻打诺特兰的吧?还把未来女王掳来当你的禁脔。”
她习惯了对帕维尔恶言相向,彷佛说话里不带刺就不成一句话。
虽然帕维尔早知道她会这样看待两人的关系,但听到对方如此直白地说出口,他还是觉得心碎。
他对自己的卑微感到绝望,他居然还是自虐地一再与对方搭话。
帕维尔没有说话,莉莉亚以为他在生气。
“喂,气什么,我说错了?”她盯着他的脸凑前了一点点,眯着眼一副威胁的模样。
帕维尔看见她圆圆的鼻头,近得连毛孔都看得见。
他忽然就想跟她说这些年的喜悦、委屈和苦难——尽管她不知道他们是陪伴彼此长大的故人。
“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件事有多努力。”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
莉莉亚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驳,她冷笑:“为了掳来一个公主当禁脔?”
他没有否认。
“哼。”
为了得到她??
良久,帕维尔小声说:“为了当上主帅。”
“呵,反正你是王子,要名成利遂有多难?身为王子就是天赋。”她随口说着打击对方的话。
帕维尔握了握拳,没有回应。
蟋蟀时止时歇地鸣叫着,刚好让两人的沉默不那么尴尬。
他平静地开口:“我以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有五个哥哥,叁个姐姐,我从小活在他们的影子下。”
“我很努力,但宫廷的老师说我的兄长比我聪慧、我的姐姐比我优雅。我就像年纪最小也最愚钝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