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科举由礼部廊中钟凭栏主持。正式开考前,礼部需核验身份信息,取有效者入围考试,统计得?出最?终参考名单。
这份名单,最?终提交到昭昧的案头。
与以往每一次科举不同,此次科举为女男混考,取同一场考试,但名单分列,昭昧接过后第一眼便去看女性考生的名单。
相比男性考生那热情澎湃见不到尾的名单,女性人数不足四十,其中多半出身世家,粗略一扫,便见到崔姓、武姓、李姓等等,余下十几?人才是真正的平民考生。
昭昧问:“这其中是不是还有明学堂的人?”
钟凭栏答:“是,有五人。”
去掉这些,所剩无?几?。
也算是理所必然了?。
这一次,只?是为她们开辟道路,令所有人知晓还有这一种选择,却未必一定要取得?怎样的成效。
第一步纵使走?得?很难,昭昧早就有了?准备,然而到得?开考这日,仍不免激动,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不眠,实?在?熬不过去,干脆起身下床,抄起刀带上钺星,就奔着李素节的府邸去了?。
无?独有偶,李素节也失了?眠。
她们两人就聚在?院子里,在?那棵枯叶落尽枝桠料峭的老树下,像从前在?邢州时那样,一个示范,一个砍。
挥到满身是汗,却不觉得?怎么疲累,眼见天边泛白,昭昧收刀坐下,自隶臣手中接过热茶,却不喝,只?捧在?手心,喃喃道:“素节姊姊,今天就要开考了?。”
李素节撑着刀,说:“紧张吗?”
“没?什么好紧张的。”昭昧说:“她们能走?进考场,就已经算是成功了?。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可我还是紧张。”
“我也是。”李素节闻言一笑,轻轻说:“虽然知道结果可能并不那么如意,可还是……”
飘忽的声音断在?鸡鸣与晨雾里。
但昭昧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即使知道不能期望更?多,但仍忍不住去想,倘若真的有那样的人,像她们身边许多人那样,如沧海遗珠,虽受世道不公,仍有惊才绝世。
但太?渺茫了?。初开科举,她们不能细算有多少人被世俗拦在?家门,而将这三十几?人置于天下,亦不过是沧海一粟。
昭昧和李素节都没?有去到考场,她们守在?府邸,等待考试结束。当钟凭栏收齐所有卷子,按昭昧的事先吩咐,将男性考生的卷子交给礼部那些男性去评点,而拎出女性的卷子来到辉光殿。
这里已经坐满了?人。
钟凭栏进来时,压不住素日性情,调侃道:“我这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宝贝。”
其实?不过是一沓写了?字的纸,摊开放在?桌面上。
有三人没?能交卷,余下三十四张,分在?每个人手中,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两刻钟的工夫,很快就有了?分别。
李流景叹息一声:“我这里一个能看的也没?有。”
江流水道:“我这里没?有。”
李素节道:“我这里有一份。”
冯庐道:“我这里也有一份。”
钟凭栏道:“我这儿也没?有。”
“我这儿有两份——我许诺武家那两份,”昭昧笑了?,说:“写得?倒是很不错,可惜,是女则女训的读后感。”
李素节无?奈道:“没?想到武家女儿竟到了?如此地步。”
“意料之中。”李流景道:“出了?个缉熙,已经把他们的胆子吓破了?。”
昭昧好像没?有听到那名字,沉沉地看着手中一无?是处的卷纸,说:“非但她们两个,我手中这几?张,都三句话不离此间范畴。”
钟凭栏笑道:“她们脑中只?怕也没?放别的了?。”
她尚能说笑,旁人却笑不出来。
李素节低语:“她们平素受的教育,亦超不出此范围。”
昭昧抚额不语。
李流景道:“归根结底,若继续如今的教育,便是日后参考的人多了?,也不见得?能选出几?个。”
三言两语间,她们已经将问题推向眼前。
改变现状,需要从改变教育开始。
但紧接着,又有新的问题生出来。
“要怎么改?”钟凭栏冷笑:“不是我泼冷水,即便是要她们弃了?女则女训去读四书五经,也难保最?后读出个什么人来。”
江流水道:“的确如此。”
冯庐说:“那若为她们重著经典呢?”
“怎么著?”昭昧不由得?心烦气躁,说:“说到底,我、你们,谁不是第一次担这责任?谁有足够的经验能传授给她们?”
是的,连她们自己都还在?摸索着,一边学习一边谨慎地往前走?,哪谈得?上作为权威来教导万千女性。
大殿中一阵安静。
接着,一个犹豫不定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