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先请坐下歇息一会儿。”
祁元娘将刘据引入桌案旁落座,让银柳奉上温水,歉意道,“本以为殿下看到柏山进献的玻璃碗后或会传召,民女一直候着消息,不料殿下竟亲自来了。
“此地简陋,民女没来得及清理,还请殿下将就将就。”
刘据摇摇头,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对祁元娘所求更多了几分好奇。
祁元娘起身来到书架前,从上头取出几卷竹简捧到刘据身边,逐一解释。
“这一卷是民女根据县邑日志与可查资料,结合走访调查的情况总结出来的,现今长安周边各陵邑家财百万钱以上的数目与名录。虽未必详尽,但可供参考。
“这一份是民女问过柏山后,自制了视力检测表,召集各家为其检测得出的其中视力不佳者的人数。”
说完这些,祁元娘捧出第三卷竹简,却没有急着打开,而是问道:“殿下可知,眼镜近两月来风靡长安,为求得一副,已有人开出了上万钱的价格,甚至还有继续增加之势?”
刘据懵懂点头:“并不十分清楚,但听过几句传言。”
“不是传言,是真的。”祁元娘轻轻点了点第二卷竹简,“殿下曾说,只需有了琉璃,眼镜或可批量制作。那么殿下觉得,倘若使其流入民间,这些人会有多少愿意购买?”
说完便又自问自答:“不说十之八/九,至少也有十之七八,且是在上万钱的价格上。倘若这个价格能有降低,人数会更多。
“民女曾问过柏山,眼镜的造价并不太高,至少与一两万钱相比,如九牛一毛。这么算,此为一本万利的买卖。”
“所以你是想让孤许你做这门买卖?”刘据神色疑惑,一想觉得此法倒也可行,“这般一来,你研制所耗的钱财就能以最快速度收回。不错。”
祁元娘摇头:“这门买卖民女做不得,也非民女所求。”
说完她看向刘据,补充道:“不过殿下却是可以的。殿下若想,民女可帮殿下来办。”
刘据:!!!
弹幕:!!!
——卧槽,这女的什么意思。她想当太子的钱袋子?是这意思吗?
——这主意好,可行。当储君的,哪能没有钱袋子啊。钱权从来不分家。没钱的储君不好当的。
——自从知道剧中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后,我就有个种云养崽的感觉。所以,据崽啊,答应她。这钱必须搞!对你大有好处。
刘据没说话,没答应,也没否决。
“只是……”
但听祁元娘画风一转,她的视线看向旁边的玻璃果盘:“民女不知殿下为何想要这种玻璃,又想用来做什么,可这项技艺既然已经攻克,那么从前那些带有颜色的便也可以做的同等清澈无暇,甚至我们还能研制出更多色彩。”
更多色彩……
刘据眨眨眼,脑中资料就出现过多彩玻璃的图片,颜色多种多样,美轮美奂,
与之相比,现有的颜色简直太单一了。
刘据果断点头。这个可以搞。
祁元娘神色却倏然严肃了两分:“殿下,这其中的利益更甚眼镜。()”
刘据顿住,越发疑惑了:“你想让孤两个买卖一起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祁元娘摇头:“若只有眼镜便罢,但加上琉璃,其利太大。民女恐即便殿下身为太子,也不好独占,更不能独占。”
“那你的意思是……”
“殿下,自陛下上位以来,便将攻打匈奴作为毕生之愿,屡有对战。从十年前的马邑之围,到五年前的河南之战,再到去岁的定襄北之战。
“虽则我朝除却最开始的受挫外,近几年在大将军的带领下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但其中耗费不可估量。将士吃用,军需粮草,武器军备,皆出国库。
“民女不知具体花费几何,但细细思量计算便知,这个数字定然十分庞大。即便有文景二帝的积累,撑得了一时,后续呢?当如何办。
“殿下应知,自秦以来便有犯罪者可以金来赎之律,此法我朝沿袭。然不知殿下可曾关注过,赎金的金额近些年在逐步增加?”
刘据微微蹙眉。赎金之事是只要有心便能打听到的。祁元娘不至于弄错,更不可能撒这种拙劣的谎言。
所以刘据虽然确实没有关注过这方面,不知详情,但祁元娘说增加,就肯定是增加了。
那这代表什么呢?
祁元娘的意思是他父皇没钱了,在用这种方法捞钱吗?
说实话,刘据身为太子,完全没有“缺钱”这个概念,也并没有察觉到他父皇有“缺钱”的迹象。
但有一句话他听进去了。即便有文景二帝的积累……
这点弹幕也提过。再思及让少府大力研制玻璃时父皇的态度,刘据恍然发现,祁元娘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他父皇缺钱,国库缺钱;又或者暂时还不是特别缺,还能应付,但并不富余,得未雨绸缪,不能真等到捉襟见肘的那一步,闹出笑话来。
不管怎样,形势似乎都比他以为的要严峻。
刘据思量起来,看向面前的竹简,一个念头自心底升起,同时祁元娘的声音在耳畔再度响起,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民女认为太子可奏禀陛下,以此二物,聚天下巨贾豪绅之财,以丰国库,以强国力。”
祁元娘双膝跪地,低下头,双手将第三份竹简高高举起。
刘据接过打开,发现赫然是一份奏疏,奏疏中以他的视觉立场陈述利弊,分析时局,进献良策。
刘据震惊了。弹幕更震惊了。
——谁刚刚说她想当太子钱袋子!人家想的是国家财政。什么钱袋子。就说,你们承不承认自己格局小了!
——承认,承认,我可太承认了。这女的不简单啊。不只有思想有主见,情商也不低。聚天下巨贾豪绅之财。
——这个聚字用的妙。明明是谋。但谋听上去过于算计,聚就显现出皇权的
() 威严了。天下之财皆归天子,天子不过是“聚”一下而已。
——所以她想干嘛,没弄明白,刘据问她要什么赏赐,她说了这么多,又是市场调查报告,又是分析时局,又是献策,然后呢?她到底想要什么!
——楼上你是不是傻,你都说又是调查又是分析又是献策了。这还不明白吗!祁元娘这妥妥是想做太子的人,入太子门下。
刘据:……???
鉴于弹幕信誓旦旦如何如何,结果压根不是那么回事的时候多了,刘据不怎么信,但他又有点好奇,这么想,便直接这么问出口了:“你想入孤门下?”
太子门下有许多种,谋士、幕僚、宾客等等,凡是效忠于太子,为太子服务之人,皆可称门下。
祁元娘本只是想让太子知道她的本事,记住她,有需要可供其差遣,借助这层关系,她就能扯虎皮大旗,撑起祁家,再以振兴之祁家来谋更上一层,并不敢一来就如此直接。
但刘据既然问出口,祁元娘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双手贴额,伏地跪拜,十分虔诚:“是。民女愿为殿下驱使,以效犬马之劳。”
刘据眨眨眼,心里有点小欣喜。
门下他知道,也见过许多,但他年幼,尚未有之,今日这遭还是头一回,觉得甚为新鲜。
尤其他虽为太子,但年纪小啊。祁元娘愿意此刻就毫不犹豫选择他,代表什么。
代表他真的不错,也代表祁元娘有眼光!
看着旁边的玻璃果盘,看着屋内足有一整面墙大架子上的琉璃器具与竹简,再看桌案上的“调查报告”,手中的“献策”,刘据眼波流动,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过……
刘据眼珠转动:“你说的很好,但玻璃可不只能做器具。”
他的目光重新扫向琉璃架:“孤瞧着这上头所制器具或食碗、或食盘、或宝珠,皆是体积小且造型简单之物。可曾尝试制过其他?”
这话题转的有些突兀,祁元娘怔愣:“殿下的意思是……”
刘据伸手指向窗户开始比划:“可否做出这般大,厚度约莫与竹简片厚度差不多的?不必额外造型修饰,保证现有的透明度,四四方方,平整无暇就好。”
窗户这般大,四四方方,平整无暇……
祁元娘眸光微动,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划过,她敏锐抓住:“殿下是想以玻璃代替窗纱?”
话语一出,祁元娘自己都唬了一跳,转而欣喜万分,双眸放光:“这办法妙,殿下果真心思灵巧。”
刘据惊讶地瞪大眼睛。想说,你才灵巧啊。我不过指了下窗户,话都没说出来,你就领悟到了。
他想了想,又道:“还可以尝试吹玻璃。”
“吹?如何吹?”这就让祁元娘不解了。
刘据提示:“用空心铜管。”
铜管……
祁元娘呢喃一声,忽然眼睛再次一动,立刻又懂了:“殿下的意思是将玻璃溶液包裹在一端,对着
另一端吹气,让玻璃溶液鼓起来?”
刘据更惊讶了。卧槽,你居然这么聪明的吗!一点就透。
嗷嗷,不愧是孤看重想收入门下的人!
祁元娘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仍在思考可行性:“这种方法倒是与我们现有的模具成型之法截然不同。”
刘据笑盈盈望着她:“确实不同,那你能做吗?”
祁元娘毫不犹疑,深吸一口气:“能!民女一定能!”
刘据点头:“若这么大的可以,那更大的呢?”
祁元娘刚要开口,刘据摆手:“不急,孤的话还没说完。玻璃的妙用可不只这一个。”
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简:“这个写得不错,确实应当禀奏给父皇。但空口述说总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有力量。唯有让父皇看到那番场景,才更能切身感受到玻璃的价值。
“玻璃若用来聚财,那花样可多了。你去取一份空白竹简来,坐近点,孤来说,你负责记。”
祁元娘依言照做,翻出空白竹简,手握竹笔,认真聆听。然每记一项,心中惊奇与震撼便胜一分。
等全部记完,祁元娘声音都有些颤抖:“殿下……殿下所说这些民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当真吗?”
“孤说的自然是真,关键是你能按孤的要求做出来吗?”
祁元娘怔住,她低头看着竹简上的内容。
玻璃越大越容易起泡与碎裂。所以制作整块大玻璃与制作小物件是不一样的。若只是窗户大小,她尚有把握。可若是按刘据所言,方方面面都把控到位,做到精准,难度很大。
祁元娘握紧竹简,即便如此,但她不甘心。
玻璃容易吗?同样不容易,她不也做出来了?一百步走了九十九,还怕这一步吗!
她祁元娘的人生绝不畏难,永不言怯,尤其是未战而先怯!
祁元娘放下竹简,再度跪拜:“请殿下给民女一点时间,民女一定办到。”
“一个半月如何?”
祁元娘愣了一瞬,转而想到,一个半月后正是天子寿诞。
“殿下是想在陛下寿辰当日,将之作为献给陛下的贺礼?”
刘据点头。
“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时机,殿下的想法极妙。”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时间就很紧迫了。尤其彼时陛下会亲至,跟随的文武重臣也不会少。此事越发疏忽不得,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是风险,更是机遇,还是硕大的机遇。
祁元娘语气铿锵有力:“请殿下放心将此事交给民女,民女必不负殿下厚望。”
刘据莞尔轻笑,他看向燕绥:“拿你的腰牌给孤,回头你再去领一个。”
燕绥不明所以,将腰间令牌取下递给刘据,刘据转手交予祁元娘:“孤门下还未收过人,不知道是不是要制专属令牌。这牌子是侍卫用的,你暂且用着。若有何事,可凭此令牌入东宫面见孤。”
“诺。”
祁元娘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牌子,小小的一块,却好似有千斤之重。
这一刻,她脑子里划过许多东西。多年来潜藏在心底的“不安分”“不甘心”,去岁家中变故后遭受的种种诘难,近一年倾注在琉璃上的所有努力与希望……
祁元娘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感觉眼眶温热,逐渐湿润,但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大大方方屈膝谢恩。
——哈哈哈,就知道我家据据会愿意收她的。据据终于收门下从属了。不错不错,加油。希望努力点,强大自身,搞好跟刘猪猪的关系。历史上巫蛊之祸太悲了。这个平行时空就别出现了吧。
——哎,忍不住说一句,玻璃真的是穿越必备吗?十个穿越,九个玻璃。就不能有点新意!
——没办法,谁让玻璃在古代昂贵且有市场呢。这是敛财神器啊。你不搞玻璃,想搞什么?别的有些不适合用来敛财,有些即便适合,能有玻璃敛财能力强?
——确实,玻璃在古代的敛财能力无敌,尤其当这门技艺掌握在国家手里的时候。再结合一下现有经济发展的某些形势。譬如国企,事业单位,公私合营,招商代理,品牌加盟等等都可以参考下,总结个合适的方案出来,那就更加大有可为了。
——+1。有技术有原料有权势,这就是底气。现代商业为了推销自己的产品,手段何其丰富,稍微改良一下,让其本土化。猪猪的军费问题不说全部解决,至少可以解决一大半。
……
弹幕风起云涌,网友们纷纷开始出谋划策,谈论着怎么做才能让利益最大化,不浪费这等神器;又要如何做能两全其美,既让国家得利、解朝廷财政困局,又不让刘据吃亏。
毕竟太子可以为公,但不能毫不为私。
没有家国大义的太子要不得,然心中唯有家国大义而无私心的太子只怕也长久不了。
这就是现实。
太子需为江山社稷努力,为黎民百姓着想,也需为自己筹谋。
于是一条条评论如潮水般涌动,刘据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卧槽,这是什么意思,居然还能这样。
记下来,赶紧记下来。
刘据带着一堆的“奇思妙想”回宫,绞尽脑汁总结筛选,将有用的留下,没用的丢掉。主打一个“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而祁元娘呢,转头已再度斗志昂扬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热情当中,财力、物力、人力不要命的往里砸。
时间就这般在二人兴奋而忙碌的期待中悄然流逝,很快到了六月初九,刘彻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