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姐咧了咧嘴,露出自己豁口了的牙,示意自己这豁牙丑。
“还有我这脸蛋,一笑就跟一朵老菊花似的,蚊子要是叮在上头,我都不带用手拍的,只这样动一动,非得把它夹死了不可!”
说完,老大姐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笑模样,只见老脸一堆褶子,果真是深得能夹蚊子。
“哈哈。”魏舒华被逗得又是一阵畅笑。
她睨了旁边的老大姐一眼,这下心里是半点没疙瘩了。
这毛老大姐,为人幽默,惯爱促狭人。不单单爱促狭别人,促狭起自己,那也是半点不留情的。
“毛大姐,咱们真不签字啊。”魏舒华心里有些没底。
“是啊,不是都说好了?先不签,瞧瞧情况再说,说不得还能再提点条件,比如说啊,这搬家要不要贴补点咱们?大钱要,小钱也不能丢。”
老大娘毛桂珍挎着个篮子,不单单促狭,算盘也打得精,半点便宜不想被人占去。
说话时候,瞧着路边的喇叭花开得好,她还摘了几朵搁篮子里。
喇叭花早晨开花,傍晚蔫耷,这时候开得正是精神时候。
紫的粉的白的,只见一朵朵喇叭花花口朝天,攀着树枝,清风吹来,花枝摇摆,像是挂了一树丛的铃铛。
怎么看,怎么让人心中欢喜。
“这花精神,你也知道,我那侄女儿带着闺女投奔我,我个老太婆,也没个东西给小娃娃,摘几朵花哄哄娃,娃娃也高兴。”
毛桂珍见魏舒华瞧着自己,老眼笑了笑,豁了牙的嘴巴皱巴地砸吧两下,乐乐呵呵时,眉眼之间还能见年轻时的几分好模样。
“小萤啊,那小丫头是乖,就是可惜了。”魏舒华叹了一声。
都一条街上住的,魏舒华自然知道毛小萤的情况。
小姑娘生的不错,就眼睛瞧不到。
魏舒华看了一眼手腕上挎着篮子毛桂珍,心中暗道,毛大姐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这女娃子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不,毛桂珍年轻时候守寡,以前还住了好一段时间的庵堂,破四旧时候,庵堂没了,这才回了家。去年时候,堂亲的侄女毛水萍无处能归,带着闺女毛小莹来了解放路,投奔了孤寡的老太毛桂珍。
这毛水萍的丈夫倒是还健在,就是离婚了。
这时候离婚可是大新闻,大家伙都竖着耳朵听了,待知道离婚的缘由,叹息了一声,说当爸的心狠,爷奶狠心,也不再继续讲什么。
毛水萍离婚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闺女毛小萤。
毛小萤生来眼睛瞧不到,是个残疾,这个年头,丫头片子就像田野间的稗草,不值钱,不被看重,更何况是这样眼睛有问题的。
孩子一生下来,瞧着那灰蒙蒙的眼睛,孩子爸爸暗道晦气,手在孩子面前挥了挥,都快杵到眼睛了,孩子也没个反应。
当下,那盼男娃娃那颗火热热的心,泛凉的同时,还冻成了冰垛子。
“这是个睁眼瞎的,不能要。”
毛小萤爸爸想丢了毛小萤,也狠心做了。
毛水萍舍不得,谁身上掉下的肉谁心疼,她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子,将孩子又捡了回去。
因着捡回了病孩子,男人公婆见天的吵,这也不对,那也不妥,样样瞧不顺眼,找着茬子骂人,家里天天都是锅碗瓢盆摔打的声音,冷言讥语再来几句。
钝刀子割肉,死不了人,但生疼。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毛水英就带着孩子走了,进城投奔了孤寡的姑姑,给人做保姆,拎着个铁桶,夏天卖绿豆沙,冬天卖丸子……哪个方便做哪个。
一番折腾,攒出了家当摆茶水摊,现在做早市卖早点,日子算是过起来了。
“都不容易。”魏舒华叹了口气,末了,她又道。
“拆迁的事,毛大姐你也多上些心,咱也不能一口咬着就不拆,我和你说啊,咱们解放路的拆迁公司,那和上次和平路那边的,那就两个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