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是蒸笼里一只包子。
煮沸的水汽顺着蒸锅向上涌,我挪动笨笨的包子身躯努力蹦跶,想用脑袋顶开锅盖,却屡屡被压回锅里,热到打滚。
“热……”
紧闭的蒸笼被掀开一条缝,柔软的毛巾轻轻拭去后背的薄汗。
冰冰凉凉的毛巾贴在额头上,我迷迷瞪瞪睁开眼,胳膊凑到嘴边,咬了手臂一口。
“咦?”我不解道,“包子呢?”
“什么包子?”坐在床沿边的人伸手试了试我的体温,“彻底烧成笨蛋了吗?”
“你才笨蛋。”我自动捕捉关键词回击,手指揉揉太阳穴,“我脑袋里在煮一锅粥,配包子肯定好吃。”
“不可能。”江户川乱步说,拿起床头柜上温热的蜂蜜水递到我唇边,“栗子脑袋里都是浆糊,熬不了粥。”
我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蜂蜜水,甜甜的糖水润泽干哑的嗓子,我咕噜噜喝完了一整杯。
“胃口还挺好。”江户川乱步把空杯子放到旁边,拿出体温计,“应该烧得不是太严重,再量一次体温。”
我就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
我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察觉不到热度,因为我的手和我的脸一样热。
“过来,过来。”我朝乱步先生招手,掌心往他脸上凑。
黑发绿眸的青年瞥我一眼,侧过头,脸颊贴在我掌心。
“好凉。”我,神医发言,“乱步先生你生病了。”
江户川乱步: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建议某些笨蛋在责怪别人之前先反思自己。”江户川乱步把温度计递给我看,“38度,低烧。”
“我不信。”我推开体温计,拒绝接受事实,“我身体超好的。”
“的确。”江户川乱步居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在冷水里泡了大半夜,穿湿衣服吹夜风,挨打,伤口感染,脑子进水,一套组合拳下来竟然只是低烧,栗子身体确实很好。”
我:你是不是悄悄夹带私货了!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人的脑子不可以又熬粥又搅浆糊又进水,我只有那么大点儿脑子。
“与谢野医生开了药。”江户川乱步把几颗胶囊、几颗小白片和几包冲剂都拿过来。
他拿着说明书看了看,决定遵循与谢野医生的医嘱:“她没说吃多少,那就都吃。”
我:低烧不能打败我,但药物中毒可以。
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乱步先生怎么知道我生病了?”我转移话题,“难道我们心有灵犀隔着几条街你都能听见我濒死的求救声?”
或者求生的欲望使我梦游,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拨打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他听见电话对面仿佛丧尸觉醒的声音,毅然决然赶来救我。
江户川乱步看向窗户,手指勾了勾,一只黑色的鹩哥呼啦啦飞进来,激
动地狂啄我的头发。
“栗子,寄了!寄了!”土匪嗷嗷叫。
我还没死呢!
半小时前,黑鸟慌不择路地飞进武装侦探社,追着江户川乱步猛啄他的脑袋,啄得名侦探眼冒泪花哇哇大叫,才停下来张嘴说话:“不好了!栗子寄了!”
江户川乱步:“那一瞬间,侦探社差点以为你要出殡。”
我:fine.
不愧是我的好大儿,真就一点面子不给我留。
我亲了亲土匪的小脑袋,允许它在客厅外放相声听,黑鸟高高兴兴地飞走了。
江户川乱步把主卧的门关上,一回头看见我挣扎着坐起来,还往腰后垫了一只抱枕,努力朝床边柜的抽屉伸手,摸索游戏手柄。
“与谢野医生说病人应该好好休息。”名侦探双手叉腰,“我是不会陪栗子打游戏的。”
我:“双点医院也不可以吗?”
多应景一游戏。
“不可以。”江户川乱步铁面无私,“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全身上下都是红色。”江户川乱步坐到床边,手指描摹我的脸颊,“脸蛋红红,嘴唇是樱桃的颜色,脖颈偏粉,后背像在温泉里泡过一样……”
他的用词明明很正常,却让我有些难为情。
不要再说啦,脸已经够红了。
“不难受吗?”江户川乱步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头疼不疼?”
“和你说话的时候不疼。”我的手学小人走路,在他手心挠了挠。
江户川乱步没什么威慑力地瞪我一眼,把我腰后的抱枕抽走,勒令我躺下睡觉。
“不想睡。”我在被窝里打滚,“睡着又被变成蒸笼里的包子了。”
“栗子现在也是蒸熟的包子。”江户川乱步手指戳了戳我的脸,很新奇似的,“唔,比以前更软。”
“喂,警察吗?这里有人欺负病患。”我扭过头咬住他的手指,口齿不清地说,“算了,不必浪费警力,犯人已被我原地逮捕。”
“生病之后真的变成小狗了。”江户川乱步手指勾了勾,划过嫩红的牙龈。
“乱步先生冲蜂蜜水的时候偷吃了蜂蜜。”我用舌尖把他的手指推出去,“和病患抢吃的,羞羞。”
“只是吃了一点点而已,小气的栗子。”江户川乱步隔着被子在我身边躺下来,抢走我一半的枕头。
“不要离这么近啦。”我向后挪了挪,“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两个人一起发烧?”
“可以啊。”江户川乱步隔着被子抱住我,仿佛抱住一只大抱枕,“黏黏乎乎的贴在一起融化,像蜂蜜一样粘稠。”
我:“然后警察掀开被子,发现被害者的遗体难以分割,此案自此成为悬案。”
江户川乱步:“很明显是殉情吧,太宰会破案的。”
我:“让太宰先生帮我登记死因是殉情是不是太刺激他了?感
觉他会嫉妒到哭出声。”
江户川乱步:“葬礼上有哭声很正常。”
太宰治:够了,停下来,我没有人权的吗?
我们这对万恶的情侣,好喜欢在奇奇怪怪的play中祸祸亲友。
我和乱步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天马行空,从贤治君养的牛说到织田作先生迷恋的咖喱饭,从柯南什么时候能小学毕业说到服部平次接没接过美黑产品的广告。
比起其他人,我对江户川乱步的事最感兴趣,津津有味地听他说他小时候生病不喜欢吃苦药,大人只好拿棉花糖贿赂他,他无师自通地发明了把棉花糖泡在感冒冲剂里的吃法,被医生狠狠地骂了。
“乱步先生小时候一定很可爱。”我双手捧着大猫猫的脸颊揉揉,“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撒娇就可以被原谅的那种可爱。”
“才不是。”江户川乱步指尖卷入我一缕黑发,“不喜欢名侦探的凡人可是很多的。”
“我不信。”我摇头,“谁舍得凶你?”
江户川乱步知道女朋友的猫塑滤镜很厚,第一次知道居然这么厚。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叭,名侦探用力点头,她超爱。
“比如警察学校里被我揭开情史的舍监,超级讨厌我的。还有我当邮递员的时候,因为会帮客人挑出根本不用看的信件丢掉而被投诉了很多次。”江户川乱步掰着手指数。
我知道乱步先生被福泽先生收留前做过一些别的工作,但不清楚细节,听他一说,我……
“太过分了。”我义愤填膺,“他们太过分了。”
“乱步先生正义地揭露了渣男真面目,善良地帮客人节省了时间,明明是热心好市民,为什么要被骂?”
江户川乱步小鸡啄米点头:就是就是!
就知道栗子最好了,肯定向着他。
她是清汤大老爷!
“乱步先生和福泽先生相遇的时候是多少岁?”我问。
“十四岁。”江户川乱步回忆。
“啊。”我发出无意义的感叹词,“真巧呢。”
我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十四岁。
从浑浑噩噩的日常中醒来,找到了想要前往的道路,决定以侦探的身份而活着——都是在我们的十四岁。
不过……
“乱步先生十四岁的时候,我只有六岁哦。”我比了个六的手势,“很小很小的小萝卜头年龄。”
身高不到他的大腿,说话的时候只能仰着头看人,走路必须牵着手不然一转眼就丢了。
体力很差,走一会儿就要背,然而少年人的体力也不出色,一大一小气喘吁吁在街边找椅子坐下,一人拿一个冰淇淋甜筒,都觉得对方的口味更好吃。
六岁的栗子……江户川乱步想象了一下,脑海中出现一个脑袋是苹果头,身体是胡萝卜的小女孩。
噗,好笑又有点可爱。
“不要把小时候的我想得太可爱了。”我挑眉,“我小
时候可中二了。”()
那时候还不是很清楚异能力的概念,没事干就瞪大眼睛到处看人,看他们的过去,看他们的运势,不小心说漏嘴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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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全部都说对了,一度以为自己是卡密转世,超级中二地把被子披在脑袋上假装披风:拥有预言之力的正义使者——光之变身!参上!
“我很擅长自娱自乐哦。”我在被子里打滚,“因为没有人愿意陪我玩,曾经的父母还算慈爱,但也不愿意看我的眼睛。”
浅灰色的,在阳光下仿佛透明的玻璃珠,人的影子清晰地缩小倒影在光滑面上,仿佛连灵魂都被汲取,生出对未知事物的无尽恐慌。
我弯了弯眼眸:“对普通人而言,特殊是一种罪孽。”
江户川乱步能明白,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恐怖,仿佛周围的人都是怪物。
“其实我感觉和地域也有关系。”我在乱步先生耳边小声说,“如果我是横滨人不是东京人,可能大家就能理解了。”
横滨生存法则第一条:当你不知道一件事是谁干的,一定是天杀的异能者干的。
江户川乱步突发奇想:“假如,只是假设——栗子六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一个人跑来横滨,正巧遇上我和社长……”
小小的女孩子背着比她高的书包,毅然决然踏上追求自由之路。
我:“然后在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被警察叔叔遣送回家,被大人愤怒打屁股。”
罢了,异能者无所不能,说不定真能被我偷渡成功呢。
当时福泽谕吉三十二岁,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也正当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