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也先给他递水,再递润唇膏,然后递便携刀叉,最后才是煮好的面条。等池羽捧着碗开始吃面,他又跪下来帮他解开靴子的鞋带。池羽刚刚一趟爬上去又爬下来,只有精力脱掉了冰爪,雪鞋都没有来得及脱下来。
看他吃饱喝足,梁牧也把餐具都收拢到一起,自己的头灯也解下来挂在帐篷顶梁上照明,这才开口说:“刚刚在上面,我不应该……”
池羽打断了他:“我没有不想下来。”
他表情严肃且专注,眼睛没有看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在山顶,我听到了你说折返时间。我也没有不想下来。是麦克绕线,我一时间没按下去……”
梁牧也轻轻摸了摸他侧脸,道:“不用解释,我知道。”
池羽咬住嘴唇。他又说:“我希望把哈希勒根就留在哈希勒根。如果……这次没能滑降,我也希望你能记住,我是可以在6516米折返的人。”
梁牧也又说:“我信你。”
良久,他又征求池羽的意见:“可以录一点点吗?”
如同在格凸,冲顶夜之前,他照例要对纪录片主角进行例行采访。
池羽依旧话不多,就点头同意。这几天,哪怕是心无旁骛的备战状态,他也可以对着摄像头简单介绍一下准备的进程。
梁牧也在双人帐篷的角落里架好摄像机,左手调光,左手换镜头,一气呵成。
录制键还没按下去,池羽突然说:“稍等。”
“怎么了?”
“这段不能录进去,我先跟你说了吧。其实……我一直想说,我很想滑未名峰,也不只是因为那一本书的封面。”
梁牧也收回手指。“嗯。”
池羽正在无意识地咬自己的指甲,他慢悠悠地说:“也因为,这个是我们……怎么说呢,我们两个关系的一种见证吧。我说不太清楚。就是觉得,这么多人来珠峰,很少有人来北坡。世界上这么多的山,你拍了我最喜欢的这一座。世界上这么多本书,我看到了有你作品的那一本。十年过去了,我过来看,它还在那里。你也……还在那里。”
梁牧也当然懂。未名峰承载了他儿时一捧纯粹梦想,也承载了自己分开时一腔善意。那是池羽困顿迷茫人生路上的指向标,也是他过去两年一场没做完的梦。自从梁牧也在北坡底下抬头仰望群山,拍摄下这座分外俊朗的未名峰的那张照片起,转眼十一载春秋。大山的轮廓丝毫不变,每一条雪脊仍然清晰。到如今,梦想竟然一一落实成真。
“我在想,过了十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刚刚干裂的嘴唇被池羽咬到流血,他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梁牧也终于忍不住,凑过去轻轻贴了一下。怕对方没这个心情,他吻得很浅很浅。
他抬起头来,才又说:“池羽,你明明说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