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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1 / 2)

实际上,姬灵的死完全是一场意外,这要从江宿柳与荆屹那日生了龃龉开始说起。

荆小郡爷不喜宰相行事做派,东都官场上下多少对这件事都有所耳闻,就连乾封帝这几日在上阳宫休养时,耳中也频繁听到荆派的朋党弹劾江宿柳。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姬灵每日跟着父皇游山玩水,将这些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有了计较。

她与荆屹本就有过节,昔日与沈雨槐一同跪在太极殿前时,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鲁武夫羞辱了自己,如今再听荆屹种种劣迹行径,心中更不满。

姬灵忽地想起什么,又问:“父皇,荆大人前些日子还说宿柳哥哥有意娶亲,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朕从未听说过此事,”乾封帝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絮絮道,“灵儿暂且宽心,他想娶谁,必得先过问朕的意思。”

那这个荆屹就是故意在激怒她了,姬灵抓紧手中袖衫:“听方才几位大人说……宿柳哥哥拿鞭子抽了荆大人,父皇,您不会要为了那个武状元给宿柳哥哥颜色看罢?”

皇帝并未理她,转而勾了勾手,跪坐在殿里角落的净苍走了上来,将他扶起。

姬灵紧跟着站直,只听乾封帝说:“灵儿若是无事,只多出去和公子小姐们走动走动,朕老了,不能天天陪着你胡闹。”

净苍转过身来:“公主请回吧,到了给陛下诊脉的时辰。”

“父皇——”

姬灵不甘地看了皇帝一眼,谁料净苍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视线。

姬灵无法,只得转身走了。

又过几日,她听说父皇罚了江宿柳,还令人赏了三鞭,不忿之意更甚。

姬灵自幼颇得父母宠爱,虽不了解朝政事,但也知道江宿柳曾经是多么得父皇信任。她仍记得自己还是个孩童时,江宿柳便常常入宫与父皇商讨要事,两人在御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年江宿柳才刚及弱冠,官阶低微,出身寒门,常常给自己带宫外的各种小玩意儿……待姬灵稍稍长大些,她本以为父皇看出自己对江宿柳的心思便不会给他许婚,谁知父皇还是给江宿柳纳了两门妾。

长大了她才略懂,父皇所做只是想榨干江宿柳的余裕,叫他为皇权献上一切,如今为了拉拢郡公,竟然还要重罚江宿柳。

姬灵心里对荆屹的怨恨更深了。

然荆屹本人完全不知他暗地里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自从江宿柳上次抽了自己一顿之后,回去亦好好反思了,尽管拉不下这个脸面给人家道歉,平日里各种公务也会听一听江宿柳的意见。

两人拧巴着继续处理完旱灾,进上阳宫述职的路上,荆屹旁敲侧击地问道:“江大人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他自以为是“旁敲侧击”,实际江宿柳并不想理他:“没有。”说完便走了。

荆屹切了一声:“……拽什么啊。”

他又多方打听一圈儿,发现江宿

柳确实没有什么喜好,心里称奇:一个人活了三十来年,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值得他多看两眼的吗?()

荆屹便准备了些礼物,亲自登门道歉,谁知在家中休养的江宿柳看着他带来的各种绸缎首饰,皱眉道:“小郡爷带着你的东西请回吧,我要这些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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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家里的两位夫人总喜欢吧?”荆屹搓搓手,“这不是快到七夕了,大人将这些赠予她们,想必她们也会很高兴的。”

江宿柳仍不领情,将他轰出门外。

荆屹吃了个闭门羹,心里有些生气,入宫时遇到同僚,两人便在上阳宫的园林里一边手谈一边说江宿柳的坏话。

“我念着他受了圣上的罚,想给他几分好脸色,谁叫他这样惹我,过几日我非要让他记住我姓甚名谁,以后见了我都要毕恭毕敬,老老实实。”

此话正巧叫散心的姬灵听了个正着。

只听那位官员劝道:“小郡爷,陛下为了给您找面子,才刚罚了宰相,您这时候再对他下手……”

“不让他伤筋动骨,只让他吃个闷亏,多在家里躺两天,这也不行吗?”荆屹挑眉,“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劝我也没用。”

那官员无奈:“那小郡爷打算怎么办?”

荆屹摸摸下巴:“这个人什么都不喜欢,既然娶了妻,总好美色吧,两日后我约他去东都最好的秦楼喝酒,多给他点几个美人,酒色在前,他若是真上当中了我的迷药,到时还不是任我摆布?”

两人从棋局前站起,边聊边向园林外走,迎面撞见了姬灵。

见十公主目中无人,荆屹不以为意,只认为是两人互相瞧不上罢了。

直到两日后的下午,荆屹与江宿柳不欢而散,怒意上头的他拐进秦楼旁的巷子里,抽出鞭子对准一棵槐树便甩了过去。

下属迎上前想劝慰几句,谁料被荆屹拽住领口掼在墙壁上。

“我这辈子还没有和谁这样拉下面子说过话!他凭什么劈头盖脸骂我一顿?”荆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好心给他介绍几个美人,他又有什么资格不乐意?他都喝成那个样子了……今晚还说和别人有约,还对我这么不耐烦!”

“郡爷,小郡爷息怒,江大人说不定是真的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能对我态度这么差吧?”荆屹左思右想,松开了下属,怒道,“我今天非要让他这副傲骨折一折,以后好好对我说话!”

他从槐树下捡起自己的鞭子,破空甩了一下,利落地缠在腰上,出了巷子翻身上马调转方向。

就在此时,天色渐晚,隔着几盏灯笼,他瞧见了姬灵。

两道视线相撞,电光火石间,荆屹接收到她目光中满满的敌意与厌恶,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道目光的含义。

看来姬灵是听到了他的打算,担心江宿柳幸了秦楼楚馆的姑娘,所以生气跟来了。

还真是痴情。

荆屹暗自嗤笑一声,并未理她,手一扬缰绳,这时姬灵走上来拦住了他

() 的马。()

骏马略一受惊,抬起前蹄发出尖锐的嘶鸣,引起四周百姓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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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屹阴恻恻地看着她,心想,果然一沾上江宿柳就没什么好事,他也罢,姬灵也罢,都是一样的恼人。

他并未理会姬灵,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姬灵仍不依不饶地跟在他后面,不说话,似乎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一般。

实则荆屹遇到姬灵以后歇了回家的心思,他骑着马聊作散心,从城东一直散到城北,天色渐晚,两人拐入未点灯的小巷,巷外是东都最繁华的街道,灯火通明,玩闹声与酒水的香气氤氲着喧哗的夜。

他们一起进了这条混乱的巷子,荆屹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却并未意识到姬灵没有走出来。

等他想起自己身后不见了一个烦人的跟屁虫,已听到了姬灵死讯。

她死得很突然,悄无声息,荆屹简直不敢相信大姬最受宠的公主就这么轻易而草率地死了。

死在途径车驾的马蹄之下,一命呜呼。

巷子里死了人,这消息迅速传开,还未传遍整个城,上阳行宫的乾封帝已知晓了这个消息。

大殿内,东都城的官员们整齐地跪坐着,宫妃们聚在一起,皇后娘娘不在,只有任贵妃和皇帝一同主持大局。

她倒还有心思梳洗打扮一番,自从姬玄炎被发配边关,任贵妃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待余下的子女都是一个态度——面对姬灵的横死,她心中甚至有些许快慰。

乾封帝听到这个消息悲恸不已,仿佛一夜老了几十岁,他立刻将误踏姬灵的几个百姓杀了,又红着眼眶吩咐:“你们都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朕查,十公主为何要独身进入那条小巷!”

姬灵生性顽劣任性,宫中奴仆没有一个知道她去了哪儿,唯有两个贴身宫婢说,公主最近一直记挂着江大人,也许私自出宫是为了探望宰相。

江宿柳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乾封帝心知江宿柳是最不可能陷害姬灵的人,但又无法接受自己最爱的小女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便传唤江宿柳亲自前来觐见,整座大殿的人陪着他守在尸体旁跪了两个时辰,跪到入夜。

而江宿柳入宫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在上阳宫外踌躇害怕的荆屹。

天渐渐黑了。

净苍望着院中的滴漏,想起此时约莫已错过了江宿柳和姬焐约定的时间,他的神情有些凝重,返身回屋取出自己的药箱,向殿前走去。

“陛下,这是小僧自入宫以来抄写的经文,本是为了替陛下祈福,今日小僧便全部献出来,以安息公主的魂灵。”

净苍不卑不亢的声音唤醒了有些魔怔的乾封帝,他抬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大师……大师也觉得灵儿是冤死的吗?”

“死因不公不瞑目者,是为冤魂,”净苍淡淡地说,“唯今之计,陛下应当早些为公主敛葬,由小僧日夜诵经为其超度才是,陛下还是将公主入殓吧。”

乾封帝颔首,从小女儿的尸体旁站起来:“

() 好,在此之前,朕有些事想托付江爱卿。”

江宿柳微微欠身:“陛下请讲。”

“灵儿今日出宫,虽是横死,但与爱卿不无关系,”乾封帝面容阴郁,“她心慕爱卿许久,此事江爱卿应当也心知肚明才是。”

江宿柳只得说:“承蒙公主厚爱,臣自当感激不尽。”

“朕想在灵儿入殓前,为她完成她一直想达成的心愿,”乾封帝道,“江爱卿,你们不日便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