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柳娓娓道来:“说白了,我是去雪枫出气的,春末一过,大皇子便要动身前往东都,届时我奉命督商,与他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怕是处理公务也要一起。”
() “依殿下的意思(),我这次定要给大皇子长些教训?()『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站着出去,躺着回来。”
沈雪枫睁大眼睛:“为、为我出气?那老师专程去一趟洛阳,就是为了找大殿下的不痛快?”
江宿柳悠悠道:“的确如此,就是不知大皇子究竟哪里惹了你,竟让殿下这样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作此打算。”
他哪里惹了沈雪枫……不就是因为前几日没有喂给他的那条蛊虫么?沈雪枫闭了闭眼,既然姬焐早已暗中安排好这些,说明已经知道锁仙蛊的用途了。
“若是真想出气,犯不着殿下出手,我自己就可以做到,”沈雪枫低声说,“而且,殿下还让老师专程跑一趟东都,未免大材小用。”
江宿柳失笑,摇摇头:“这一切殿下自有安排,雪枫,日后你就明白了。”
两人接着闲聊起来,途遇荷池边一处凉亭,只见桃花树下,净苍与姬焐正一左一右随侍在乾封帝身旁,几人身前摆着画架,身后是静候的一众侍从。
狭路相逢,两拨人撞见,江宿柳领着沈雪枫一道与乾封帝行礼。
这还是沈雪枫这大半年以来头一次近距离见到乾封帝,但见他形销骨立,精神不似先前那般好,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皮肤衰败的气味,在这样风和日丽的春色里,莫名叫人生出一种垂死迟暮之感。
乾封帝见到宠臣,连忙让江宿柳起身,随后微眯着眼睛看向沈雪枫:“这位就是几月前选拔出来的探花郎?”
因圣人身子不好,殿试是另择的考官代劳,他不认识沈雪枫也是常理。
沈雪枫微微垂首:“陛下,正是小臣。”
乾封帝仍眯着眸子望他望了半晌,浑身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许久才说:“长得是与永泰有几分相似,朕记得四年前的千秋宴上曾见过你,那时你还小。”
他这话一落,净苍和姬焐皆停下手中的画笔向沈雪枫看来。
沈雪枫只说:“有劳陛下记挂。”
“无事,”乾封帝随口道,“正巧,今日太子与净苍大师正在画神女,江爱卿,沈探花,你们看看谁画的好?”
江宿柳上前看了眼净苍的画纸,未加思索便夸了出来:“净苍大师不愧是佛道中人,画中莲花清净圣洁,神女法相庄严,慈眉善目,颇有佛性。”
净苍微微一笑:“宰相谬赞。”
江宿柳只说了句哪里,便不说话了。
沈雪枫还站在一旁等着他接着夸,只听江宿柳道:“至于太子殿下的画,还是让沈大人品评为宜,臣曾是殿下的老师,若是夸赞学生的作品,未免会让净苍大师觉得有失偏颇,跟何况沈大人曾是殿下的伴读,自然对殿下的风格更为熟悉。”
乾封帝颔首:“探花郎,那便你来吧。”
于是沈雪枫只得走上前,去看姬焐的画板。
他脑子里已想了一些委婉的词语,实则对姬焐的画技并不抱任何期望,毕竟两人在崇文馆读了这么多年书,从来没见他认真听过一节课,更没见他画过画。
() 姬焐淡淡睨了他一眼(),搁下笔。
沈雪枫向画上看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着实吃了一惊,只见画里并未有什么荷花。
姬焐对着的是荷池,实则画的并非池中菡萏,而是一种形状颇叫人眼熟的、娇艳无比的花朵。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画中的神女簪钗摇动,环佩叮当,青丝随风扬起,裙尾摇曳,十分写实,沈雪枫下意识便道:“殿下画中人真是我见犹怜……”夸到这,他忽地一噎,紧接着便夸不出来了。
他的视线落到神女手腕处绑着一条发带,这条发带无比眼熟,分明就是当初两人一同游街时,姬焐为了防止两人走散,从他发间拆下的那根。
再看五官,那双眼睛和自己生得简直一模一样……电光火石之间,沈雪枫突然想起来,这就是他与姬焐在蒴淮假扮夫妻时穿的那身。
好在姬焐画的是他穿女装时的样子,五官柔美一些,一般人觉察不到画中人就在眼前。
姬焐挑眉:“看来沈大人对孤的画作不满意,为何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沈雪枫:“……”他对着自己的画像,怎么可能夸得出口。
“殿下的神女瞧上去栩栩如生,正所谓‘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江宿柳赞道,“神性大于佛性,别具一格。”
姬焐望向沈雪枫,只见他低着头,掩藏起自己的表情,似乎很不好意思听到别人夸自己,便转移视线,幽幽道:“多谢老师夸奖。”
江宿柳:“殿下客气了。”
乾封帝命人将两幅画取下来交到身前,瞧上去十分满意,又赏赐不少东西下去,见沈雪枫不住地盯着姬焐的画瞧,扬手道:“太子,朕瞧着沈探花好似很喜欢这画?”
沈雪枫听了,只好点头:“小臣的确心仪,不知殿下能否将它赏赐给我?”
姬焐露出为难的神色:“朝朝暮暮,行云之下。孤也实难画出梦中巫山神女像,今日总算画成一回,恐怕要让沈大人失望了。”
“不过,若是沈大人想看,大可以来崇德殿找孤,孤随时奉陪。”
乾封帝听了,奇道:“看来探花郎与太子的口味倒是相投,也不怪探花郎能做你这么久的伴读。”
姬焐笑着命人收起这幅画,道:“父皇所言极是。”
乾封帝又和净苍闲聊了一会儿,随后便回太和殿歇息了,待送走圣驾,沈雪枫心中松了口气,默默跟着几人出了花园。
瞧着这方向,估计又是去往东宫,沈雪枫听着江宿柳和姬焐不时探讨着政事,想插嘴告辞,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途径宫门,人来人往间,几个身着骑装的年轻长史与他们撞上,便纷纷停下来对姬焐行礼。
混乱间,沈雪枫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只见霍铭岐高兴地走上来:“我正要去翰林院找你玩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沈雪枫看了眼前方的姬焐,见他正应
() 付着其他几人,便回道:“也没什么其他的要事,只是方才遇到了殿下,便一同走了一段路。”
霍铭岐也顺着他的视线瞧了眼姬焐,脸上笑容一僵,但还是转瞬间便调整好心情:“下值后我接你去杏花楼好么?我想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沈雪枫讶道,“怎么这么突然,最近有什么喜事?”
“没喜事便不能找你吃了,这是什么道理,”霍铭岐懊丧地说,“其实是我要走了,再过几天就要回剑南,走之前你就不能为我送送行?”
这倒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儿,沈雪枫听了,当即答应下来:“好啊,没问题,不过我需要给家里传个信,他们最近看我看得可紧了,我和什么人来往都要仔细过问。”
“这些都是小事,你答应了就好,”霍铭岐当即揽住他,向一旁走去,“你快跟我说你想吃什么,我好提前让杏花楼准备……”
两人走远了,姬焐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双黏在一起的影子。
江宿柳也跟着他转过头:“殿下?”
姬焐:“……”
江宿柳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这才道:“小侯爷只是和雪枫有些交情,眼下他要走了,雪枫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姬焐说:“嗯,孤并未不允。”
江宿柳点头,嘴上是没不允,但心里什么态度他还不知道么?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他又说起别的:“汴州、颍州与亳州的粮商这几日正在和大皇子接触,大约是想趁夏祭前承揽修缮琗华山古寺的工程。”
姬焐不置可否:“随他们去。”
江宿柳一怔,压低声音道:“殿下忘了,琗华山下可是有——”
“江大人是担心皇陵?”姬焐说,“姬长燃若真想借此机会找出皇脉,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届时你在东都的行动便更顺利些,他顾得了琗华山,就顾不了上阳行宫。”
更何况皇陵里最珍贵的东西如今已在他手上,即便姬长燃寻到了皇陵也只能败兴而归。
江宿柳点头:“那净苍打算何时说服陛下动身?”
姬焐似笑非笑:“那要看宰相此行打点得怎么样,让皇帝去东都,只需净苍为他卜一卦便能办到。”
江宿柳不疑有他,很快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