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枫又做了一整夜的梦。
醒来时他只觉浑身疲惫,像是被人拉去做了一晚上苦力,胸口被隐形的巨石压着喘不上气,再回忆起梦中的场景,又觉得隔着一层模糊的雾,朦胧又飘渺。
脑海里一阵钝痛,丝丝缕缕的记忆如尘烟一般,在阳光下消失无踪,不论怎么想都回想不起来。
我到底梦到什么了?
披衣而起坐到铜镜前,他思维迟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一张脸,两颊的婴儿肥已经消减下去,下颌线勾勒出尖尖的下巴,漂亮的杏眼显出几分迷茫,眼眶红通通的,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沈雪枫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脑海里已不由自主去想前世的样子。
他本来是什么模样来着?
这个世界的长相与身高同前世的他相差无二,但气质却完全不同,镜子里的少年脖颈纤细修长,脆弱得不像话。
沈雪枫将铜镜推回去,细小的响动声传到门外,便有下人轻轻叩门:“少爷,可是要现在穿衣?”
他应了一声,白桦便带着三四个小侍提着备好的热水走了进来。
沈雨槐一早便收拾妥当,此时正坐在前堂挑礼物。
她今天穿着梨花色的软烟罗广袖长裙,不如平日那般招摇,静坐着不说话时颇像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没过多久,见沈雪枫边整理着领子边从她身边过去,沈雨槐睁眼:“站住!”
沈雪枫没睡醒,迷迷糊糊地转过来看着她:“啊,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许出门乱跑,”沈雨槐抱臂,“尤其是去见他。”
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沈雪枫四下打量了一下,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昨日不是托你帮忙保密的吗,你、你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
万一被爹娘觉察到怎么办?姐姐接受了,不代表爹娘能接受。
“我没指名道姓,谁知道我说的是谁,”沈雨槐下巴微扬,指着桌子上的清粥小菜,“把这些东西吃了,然后跟我走。”
沈雪枫接过侍婢递来的筷子,顺嘴说了句谢谢,又问:“去哪儿?”
沈雨槐直言道:“去探望长公主。”
探望公主,那不就说明还是有机会见到姬焐了?沈雪枫没有辩驳,乖乖吃完饭,喝了小厨房熬好的药,撑着伞和她坐上了马车。
长公主府邸这几日十分热闹,三天两头便有各家小姐前来探访,门槛都要被踏破。
沈雨槐托侍人通传时,正逢两名妙龄少女携手自屋内走出,几人相视一笑,算作招呼。
室内檀香袅袅,姬映秋懒散地斜卧在榻上,手里捏着几张叶子牌,小几前围坐着几名少女,凑在一起正玩得起兴。
“输了输了,我今日连输三把!”
“都怪公主运气太好,这几张十万贯一直砸在我手里,总是出不去。”
“这不是沈姑
娘么,听说沈姑娘叶子戏玩得很好,今日是不是能见识见识沈姑娘的牌技?”
沈雨槐闻言笑了笑,略一拍手,小侍便将准备好的礼物递到姬映秋眼前。
“祖母去南诏做生意淘来的一株雪莲,说是对身体大有好处,公主收下吧。”
姬映秋收起手上的牌,随意打量了一眼:“你今日倒是闲,大理寺不忙么?怎么还有空来我府上偷闲。”
忙,怎么不忙,沈雨槐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后局促的少年,便坐在姬映秋身边道:“先玩几局再说。”
沈雪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跟在姐姐身后发呆,偶尔偷偷看两眼玩得正开心的姬映秋。
……秋姐姐看上去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得病的人会这么活泼吗?
姬映秋瞥了眼角落里呆呆的少年,趁乱问道:“你带雪枫来这里做什么,我这府上除了女人,什么也没有。”
“他每日在家闲着,身体越来越差,带他出来走走,”沈雨槐将一张牌打了出去,低声问,“我想向你打听几人。”
“什么人?”
沈雨槐问道:“林启,九年前曾任宫苑总监,此人公主可认识?”
姬映秋秾丽的双目闪过一丝困惑:“此人早已死了好几年,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怎么死的?”
姬映秋回忆道:“据说是宫中马场的马儿受惊踩断了他的脖颈,不过此人死有余辜。”
沈雨槐疑惑地哦了一声。
姬映秋懒洋洋地说:“他欺软怕硬,欺辱过不少宫婢内侍。”
“那右司郎中徐涵呢?”
“这名字有些熟悉,我曾与他接触过几回,”姬映秋说,“可惜是个短命鬼,在家中病死了。”
沈雨槐眉心跳了跳,转而问起其他几人,姬映秋都一一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