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过饭,沈雨槐没有耽搁多久,很快回了家。
第二日早朝时,姬映秋乘轿到了太极殿,远远便瞧见一个熟人。
“尚书令大人,别来无恙啊。”
江宿柳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停下来礼貌地道:“长公主安。”
“听闻大人前些日子去幽州督工了,”姬映秋晃了晃小扇,“这一路可还顺利?”
“劳公主关心,一切安好。”
“的确安好,”姬映秋凑到他身边,用极轻的话语劝诫道,“可父皇近日心情不好,江大人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贪污了幽州刺史上贡的黄金,当真是为了贪连命都不要了。”
江宿柳听到这话,不怒反笑:“御史台一天弹劾臣的奏章要递往御书房八百回,臣若是不坐实这些罪名,哪一天真被陛下罢免了,岂不冤枉。”
姬映秋瞧他那一副清高傲岸的君子模样,哼道:“伪善。”
单看江宿柳的外貌,的确很难将他与奸臣二字联系在一起,可事实是此人家中财产富可敌国,百官贿赂来者不拒,为了利益,反咬一口曾经的合作伙伴也是常有之事。
如今保皇党一脉式微,朝中也只有江宿柳仍支持乾封帝,其他或多或少都将目光放在皇子身上,姬映秋心里知晓,此人已不适合再合作。
她没有与江宿柳多说些什么,在殿外寻找起姬焐的身影。
一直等到内侍官的唱喏声响起,姬焐才姗姗来迟。
大殿门口,姬映秋颦眉道:“三弟,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姬焐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已命人去请霍铭岐,他在准备郭党营私的证据,所以来得迟了些。”
姬映秋说:“左右我们也不在朝堂上述职,倒不必如此着急,散朝后再唤霍小侯爷去御书房亦可。”
“不,当然要述职,”姬焐勾唇笑了一下,“无需等到散朝后,此时就是最好的时候。”
“此时……”姬映秋眸中闪过一丝忧虑,“难道你要在满朝文武前讨伐郭党?你疯了?父皇不会允许你在朝堂上做对长燃不利的事,这样他会对你心有成见,这对你以后的发展不利。”
姬焐摇摇头:“皇姐想错了,讨伐郭党的人不是我,是霍铭岐,此人嫉恶如仇,胸无城府,由他亲自来揭发郭峥再合适不过。”
听到这个名字,姬映秋微怔。
姬焐仍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了如指掌:“最重要的是,霍铭岐是四皇子党,接下来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皇姐只需看着便是。”
说完,他施施然迈入殿中,没再看身后的女人。
姬映秋攥紧手中的小扇,不由脚底生寒,只觉一股凉意在四肢百骸流窜,直接钻进心里。
姬焐说的不错,霍铭岐的确是四皇子党,他与姬玄炎自小一同在边关长大,两人友谊深厚是举朝皆知的事。
正是如此,这件事才可怕。
当初以太子东宫印下
发密令调遣援兵时,姬映秋相中的并不是驻守剑南道边关的霍氏,而是较为忠心的陇右荆家,是姬焐在信中特别提到了霍家军的字眼,她才临时改了主意。
难不成姬焐早就提前算好了今天这一步?
蒴淮一案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尚无定论,但目前最有可能的就是以郭皇后为首的大皇子党、与以任贵妃为首的四皇子党。
倘若此事真是任党所为,姬玄炎的祖父任司徒定会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支持霍铭岐,借机将这口锅甩给姬长燃,从这摊浑水中把自己剔个干净。
若此事不是任党所为,他们更要抓住这个机会重创郭党,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出针对姬长燃的死局。
就连这其中唯一的变数霍小侯爷,都被姬焐搞定了。
当初将此案交给姬焐时,连她都没想到这一趟能有什么收获,却不想姬焐竟一举抓住了姬长燃一党的把柄。
这个三弟,果真不是池中之物。
姬映秋调整好心情,将震惊的情绪压在心底,匆匆步入大殿。
不过半月未见,乾封帝再出现在龙椅上时竟又消瘦了不少,他颧骨凹陷,身材瘦削,竟然架不起那身明黄色的龙袍,琉冕在他额前晃来晃去、叮当作响。
尽管如此,他的精神瞧上去仍还算不错,帝王威仪未减分毫。
姬焐站在姬长燃与姬映秋身侧,一语不发。
先是江宿柳将幽州水利工程一事上奏,乾封帝听完他的话,像往常一样赏了一大堆东西,江宿柳又不免收获众朝臣嫉妒的目光。
随后礼部尚书古宁止上报各州乡试结果,并询问乾封帝是否有意开设武举。
乾封帝道:“朝中是时候多些新鲜血液了,除武举外,制举与铨选一并开设。”
此时距下届春闱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古宁止退下后,近日最重要的两桩事就算告一段落,其余朝臣说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乾封帝懒得应和,江宿柳便为他应付起来。
没过多久,乾封帝像是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回了皇都,低声道:“老三,听闻你这回去岭南解决了流民一事,此行可有收获?”
姬长燃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眼姬焐,后者不卑不亢地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不仅缉获了包庇流民的地方官,还查到了一桩与齐太医有关的事,事关父皇龙体,还望父皇彻查此事。”
乾封帝掀起眼皮,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在场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起来。
齐太医是郭峥的人,姬焐语气如此笃定,应当是要对国舅爷发难了吧。
乾封帝敲了敲桌面:“下朝后你到朕书房中来,齐太医也一并叫上,若你所言当真属实,朕定要彻查齐平康。”
就在大家都以为姬焐迫不及待地要将事情和盘托出时,只见他微微一笑,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是,父皇。”
“……”
闹了半天是个哑炮,没吃上瓜的众人面露失望
之色。()
这时一名小侍连滚带爬跑入殿中,扶正跑歪的帽檐,慌乱道:“陛、陛下,霍侯爷在殿外求见陛下,说是有要事启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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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侯爷?”
“是剑南道那宣平候之子?他怎么来了?”
“是不是四皇子在边境出了什么要紧的急事……”
座上,乾封帝挥挥手:“宣。”
很快,殿外走进来一身着朝服的少年。
霍铭岐未穿戎装时瞧上去并不跋扈,他手中握着信封,脊背挺直地快步走进来,眉目间的莲花额印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霍氏一族的标志,此印终身不可脱洗,外人想分辨是否是剑南霍氏,只需瞧他的额头便好。
霍铭岐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殿前:“铭岐参见陛下,此番贸然闯入朝堂,还望陛下莫怪。”
“无妨,可是老四又惹出了什么乱子?”
“并非如此,”霍铭岐格外正经,“铭岐今日前来,是为了蒴淮流民一案。”
乾封帝眯起眼睛。
只听他将此案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番,随后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这里面便是霍家军与江南监察御史秦羿一同在阿芙蓉田庄搜集到的罪证,印了指纹的押函,与春州刺史曹衡往来的书信,桩桩件件都指向郭峥大人!”
至于曹衡与皇都重臣秘密勾结的名单,他与姬焐都选择将这份信息隐瞒起来,并未当场讲出。
“这其中有一封信,正是写给郭峥郭大人的,信中虽没有提到齐太医的名字,但话里话外都是想举荐此人的意思……陛下,齐太医此等邪佞留在您身边,说不定哪日也会使用阿芙蓉伤害陛下龙体,兹事体大,铭岐不得不将此事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