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只有满室寂静。
尹岚重新摊开那张叠起来的字条,上面记着他每日巡县观察到的情况。
蒴淮应当是个偏僻荒凉的废县,若他记得没错,还留在县中的百姓应当都是些老弱病残,其中以男人居多,女人少之又少。
这座小县沿海,村民以打渔为生,尹岚刚刚赶来时连城墙的门都敲不开,硬是在城外耗了三四日才被县主簿命人放了进来。
他自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轻视,当即拿着姬焐给的玉令,揪住主簿大吵一架。
谁知县主簿仍旧很不配合,满是轻蔑地说:“大人,本县就是一个朝廷放弃了的边陲小城,皇都来的县爷我可伺候不起,您若不满意就早早回您的皇都!”
尹岚听了这话,从袖中掏出一把弯刀,当着县主簿的面一刀扎入县府大门,冷森森地笑:“本县还偏就不走了,回去告诉你那些不知礼数的乡下同僚,明日上任,谁不来我便砍谁的脑袋。”
那县主簿被他吓了一跳,暗骂几句后趔趄着走开了。
放眼望去,小城内满是破旧凋敝的木屋,路边杂草位及人腰,阡陌无人打扫,脏污的纸钱与镂着喜字的红纸碎屑到处都是。
尹岚在城中唯一一家客栈凑合着住下,第二日去赴任,只稀稀疏疏来了七八个人,大都还是从八品的五曹,摆明了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里的县官大都唯那从未露面的县丞马首是瞻,尤其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县主簿。
他在这里逗留两日,发觉此地人少不说,距周边小城颇远,便是来上值也没有什么公务需要处理。
尹岚险些以为自己被姬焐耍了,否则如此穷山恶水之地,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让他一个南诏王子顶替姬焐上任?
当天半夜,他悄悄走到客栈后某条不知名的巷子,打算唤苍鹰传信南诏,可那熟悉的哨子无论怎样吹都唤不来自己的爱宠。
尹岚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
他以为是召唤方式不对,于是走到大街上重新吹了一遍,此时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想象中的那道影子还是没在天空中出现。
“奇怪,我的阿隼怎么不听使唤了?”
尹岚不信邪地又吹了几遍,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嗓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可是四更天,天还不亮,大街上漆黑安静得可怕,尹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飞快从袖中摸出一把毒粉来,对着身后便洒了出去!
南诏惯会用毒,此番他离开王宫,身上也多多少少备了些用作防身。
可是那阴暗浓霭的毒物中,对面那人却像是丝毫未受影响似的,提着一盏昏黄的小灯,那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细瘦纤长。
尹岚定睛一看,原来是客栈掌柜。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转而捂住心口镇定地道:“这么晚了,掌柜怎么还不
睡?”
那掌柜的佝偻着身子,瞧上去年事已高,一双混浊的双眼透着浓浓的审视,喉间咕噜着滚出一句话:“若是无事,半夜不要在街上乱走,这里不比皇都安全。”
尹岚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不受自己的毒粉影响,当下头皮发麻,只道:“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在掌柜复杂的视线中飞速赶回客栈,一夜未眠。
如今他待在这个鬼地方已有三日,吃不好睡不好,还无法与自己的族人联系,只得每日祈祷姬焐快快出现,让他别再在这里备受折磨。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饶州城。
沈雪枫在纪府的花园中坐了好一会儿,左思右想一番,终于让他想到一个不错的法子,便兴冲冲打算去找姬焐商量。
然而他还没走到姬焐的寝屋,便见府中管事像做贼一样敲了敲姬焐的房门,随后溜了进去。
后室中传来若有似无的水流声。
管事站在屏风后,远远地对正在沐浴中的姬焐道:“家主,不知那府中新来的小公子要如何安置?”
浴池中的姬焐双目闭阖:“不必安排他的房间,晚些我自会送他回府。”
听到这句话,管事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看来家主也知道自己看上的人非同小可,断不是那种可以随意留宿的轻浮男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主动提醒道:“恕奴多嘴一句,这位小公子是沈家人,家主若是想与他……还是要从长计议。”
室中安静得让人窒息。
半晌,姬焐问:“我若是想与他什么?”
唉,怎么还敢问,这让人家一张老脸往哪儿搁呀。管事的头垂得更低:“小公子既然是家主的人,难不成家主还不打算给小公子一个名分吗?奴说的正是此事。”
“……”浴池那边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