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郁雾拿出手电照了照应淮的瞳孔,看着面前的人有些难耐地蹙眉，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你要再不醒，一会儿思澜知道了,该冲进来打我了。”郁雾装作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

应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

好在郁雾也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没有着急把应淮扶起来,而是将治疗椅上半部分升高了些许，扶着人靠坐起来。

“这样是不是感觉好点？胸口闷是正常的,你先调整一下呼吸,别着急。”

应淮脑海中还有些混沌，他下意识开口：“我........咳咳咳——”

“哎你先别说话,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现在还想着说话呢。”

郁雾往他口中塞了一片药,伸出手在他后脑处不知哪里微微使力揉按了一下。

口中的苦涩药味和后脑的涨闷感同一时刻传来，应淮闷哼一声，眼眸涣散了一瞬，但回过神来,意识确实逐渐清晰了几分。

之前的记忆逐渐回笼，应淮看着面前神情难得紧张的郁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偏头低低地闷咳起来。

他开口想要问什么,下一秒,却感觉胸口蓦然一阵刺痛传来。

应淮来不及反应,猝然闷哼一声，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

“唔........”

“哎哎，你怎么了？你别这么蜷着,把上半身靠我腿上........”

旁边的郁雾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神情瞬间慌了。

他来不及说什么，迅速将应淮扶抱着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将人蜷缩着的身子尽量舒展，按着他的脉搏往他口中又塞了几片药。

应淮唇舌发白，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胸口。

胸腔内那颗脆弱的心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急速而又不规律地疯狂跳动着。

应淮指尖青白，按着胸口的手无意识用力，好不容易在郁雾的帮助下舒展开的身子又隐隐有蜷缩起来的趋势。

“你放松点，蜷缩着不好呼吸.........”

郁雾脸上原本的一点戏谑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严肃。

他咬咬牙将人往上又托起了几分，伸手按住他心口那里的檀中穴，微微使力，一下下揉按着。

“你先缓一口气，我帮你去叫宋思澜.........”

郁雾还没说完，忽然感觉按在应淮胸口的那只手手腕一凉。

应淮说不出话，攀着他的手也控制不住不停颤着，但很明显是阻止他的意思。

郁雾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没忍住轻轻“啧”了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瞒着梁士宁。”

宋思澜和梁士宁都等在门外，如果郁雾此时去叫宋思澜，势必会让梁士宁也发现他

的异常。

应淮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脸色惨白。

他依旧说不出来话，搭着郁雾手腕的手指也一点点无礼下坠，只依旧勉强抬眼望着他一声声急促喘息着。

郁雾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没好气地嗤笑一声，忽然攥住他无礼下滑的腕骨，摸到内关穴，微微使力按了下去。

“行了，我看情况，你先歇会儿吧你。”

应淮低低地“哼”了一声，几乎是一瞬眼皮就重重垂了下来，蜷缩在郁雾怀里急促喘息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郁雾感觉应淮身子痉挛了一瞬，剧烈呛咳了几声，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了下来。

郁雾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他也被弄出了满头的汗，抬手将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些许，又随手拿过一条毯子将应淮整个人裹住。

“好点了？”

应淮掌根虚按着心口，白着一张脸迟缓地点了点头。

郁雾依旧没有松开揉按他腕骨穴位的动作，直到看到应淮的唇色终于不像最开始那么惨白，才轻轻地“哼”了一声，站起身子，扶着让人自己躺回治疗椅上。

“睁眼说瞎话，脸白成那样还说好点了，头晕就闭眼缓会儿，你心脏刚那么蹦跶了半天，脑部供血早就宣布国库告急了吧。”

应淮被他这个说法给整乐了。

他撩起眼皮，微微勾了勾唇。

“我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

他听话地微垂下头，将眼眸阖上，似笑非笑地无力开口：“我刚才可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郁雾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看他还有力气和自己开玩笑，也稍微放下了心。

“行了，没力气就闭眼歇着，又没什么一定要你看的。”

郁雾帮他把毯子往后掖了掖，严严实实将人裹在里面。

应淮没有力气反抗，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

“郁医生今天这么严肃......都不接我的玩笑了。”

郁雾吐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在应淮旁边，瞥了他一眼。

“开玩笑？谁和你开玩笑，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好吗？”

郁雾声音间满是郁闷：“你知不知道我今晚好不容易给思澜灌了一点酒，把他骗出来........”

应淮愣了一下，忍不住小声开口：“你知道这样是违法的吧，郁医生？”

郁雾瞥了他一眼：“什么违法，我们这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感情自然流露........”

应淮：.........

“不重要，这个事跟你没关系——反正就算骗出来了，最后也不一定能吃到手。”

郁雾看着应淮吃力地还想开口说什么，直接先一步打断他的话。

应淮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却感觉口中一涩，郁雾再次往他嘴里塞了一片药过来。

“但是你自己身体的事就和你有关了。”郁雾咬牙。

“摸好不容易安安分分几个月，我还以为我能和你脱离医患关系了呢。”

他望着应淮，哼笑了一声：“结果大半夜的，你还给我来个急诊。”

郁雾一边说一边没忍住伸出手，在应淮额间咬牙比划了一下，最后也没敢真的碰应淮这个纸糊一样的身子。

应淮愣了一下。

他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一时沉默下来，含着郁雾塞给他的药片，半晌有些含糊地开口：“所以.........刚才那些，不是我的梦？”

“什么梦，不是。”

郁雾看了看他又有些发白的脸色，皱了皱眉，伸手再次按住他的脉搏，缓声开口：“你冷静点，那是我根据你的描述给你潜意识催眠制造的幻觉，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才用梦境作为导入。”

——没想到应淮的身体反应还是会这么强烈，差点在催眠中直接心脏病发。

面前的人垂下眼怔怔地有些出神，郁雾感觉手指下的脉搏又隐隐急促起来。

他皱了皱眉，摸到应淮的内关穴指腹微微使力。

应淮猝不及防低哼一声，终于回过神。

“.......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不觉得胸闷吗？”

郁雾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应淮气笑两次。

他将面前的椅子靠背再次调高了些许，应淮被迫和他平视，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转过眼。

“郁医生不是说好让我休息吗？现在怎么又主动找我聊天了？”

“让你休息你会好好休息吗？一会儿再把自己难受的憋过气去。”

郁雾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墙上的钟表。

“不准备跟我再聊聊吗？反正距离治疗结束还有一段时间，花的钱不能白浪费啊。”

应淮眼前模模糊糊，压根看不清墙上的钟表显示的是几点。

但他通过窗外车流的响动声，能很明显判断此时早已过了郁雾说的治疗时间。

他垂了垂眼，并没有说话。

郁雾盯了应淮几秒，唇边的笑意也微微收敛了起来。

他先一步低声开口：“你一开始就没有跟我说实话，应淮。”

“我没有........”应淮下意识抬头反驳。

下一秒，他听着郁雾平平静静地开口：“如果你跟我说了实话，刚才的催眠治疗不会发生那种情况。”

应淮的声音戛然而止。

郁雾望着他，静静地开口：“通过患者语言描述来制造催眠幻象是一个很复杂的治疗过程，如果患者有所隐瞒，和他真实的潜意识相谬，这个幻象就会不稳。”

大部分人也只是会提早从催眠中醒来，对身体和精神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但应淮不同。

应淮思虑重，身体又没法经受太强烈的刺激，一旦自身潜意识发生

抵触，在催眠中又没办法及时进行调整，会产生无法预估的后果。

——比如刚才的突然病发。

这几个月应淮表现的太过安稳，让郁雾一时间忘了应淮的“本性”。

郁雾此时也是难得有些生气了。

他见应淮不答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开口帮他梳理着。

“你晚上过来的时候跟我说，是因为最近频繁梦见以前的事，晚上睡眠状态不好，所以才过来。”

郁雾抱着双臂，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跟我说诱因是因为最近跟梁士宁聊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晚上总是做相关的梦导致精神状态不好，所以我就按照常规的潜意识诱导治疗来进行的。”

应淮昨晚被梁士宁强行带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白的不行，很明显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好了。

他一开始只是说自己最近精神压力大，做噩梦所以才总是惊醒，被郁雾直接点破，才终于模棱两可地说了原因。

——没想到还是个骗人的。

“但是你的潜意识和你跟我描述的事实产生了偏差，身体下意识产生自我保护，最终导致了应激。”

应淮微微偏过眼：“我没有.........”

“你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应淮？”

郁雾没有理他的辩解，直接了当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应淮：“你跟我说的有关梁士宁跟你描述的以前的事应该是真的，不然最开始那些幻象就无法建立起来。”

郁雾声音放的极缓，轻声开口：“但是中间的细节不全。”

“在催眠的途中，你几次都出现了应激的反应，但是又被你强行压了下去。”

“你不愿意从这个催眠的幻象中离开，你在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