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过来?”这些年孟亦舟宁愿住南苑楼的小公寓也不愿意足踏沧浪园,这里锁着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往,母子连心,姚佳有预感,孟亦舟突然回来肯定没那么简单。
“刚刚下班,”孟亦舟抬脚跨进佛堂。
姚佳的视线倏忽停住,平素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展露喜色,她搁下笔墨,缓缓站起身。
“你……”姚佳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一遍孟亦舟,“你的腿能走了?”
孟亦舟将外套衣摆往后一拉,露出背部的装备:“Den exoskelett。”
“最新研发的电子设备,戴上就能实现无障碍行走,”孟亦舟顿了顿,看着姚佳补充了一句,“沈晚欲送的。”
姚佳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朗的情绪,很快褪掉,她似笑非笑:“那孩子回国了?”
孟亦舟嗯了声,他仔细观察着姚佳脸上的神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说:“他是我新电影的编剧。”
那丁点错愕消失之后,姚佳已然恢复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揽着孟亦舟要朝外走:“还没吃晚饭吧,我让张姐备点。”
“妈,我有事想问你,”孟亦舟忽地攥住姚佳的手腕,佛珠抵着指腹,“七年前的那个冬天,你和爸爸是不是找过沈晚欲?”
他问得直接且准确,但姚佳似乎并不意外。眼前的孟亦舟已近而立,他和从前那个骄阳似火的少年判若两人。姚佳的目光很轻很轻地拂过孟亦舟的脸庞,恍惚间就好像穿越他成长的路途:童年,少年,青年。天真烂漫,意气风发,到现今孑然孤独,满身凉意。
姚佳动了动血色淡薄的唇瓣:“你都知道了。”
“我猜的,”孟亦舟嘴角扯出嘲弄的弧度,“所以是真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姚佳点头,承认:“嗯。”
其实早该猜到,只是孟亦舟的时间从沈晚欲离开那天起就静止了,他被判无期,尤其腿伤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他把这一切都归结到沈晚欲身上,靠恨意撑着这具残破的身躯,又靠爱意思念着那个远走他乡的人。
他活得浑浑噩噩,一晃,七年过去了。
佛珠反射出稀稀落落的光扰了孟亦舟的视线,他眨眨眼,拼命克制着疯长的暴虐因子:“你们为难他了?”
“不是为难,”姚佳眼神悲悯,像极了那座观音像,“只是告诉他一些事实。”
孟亦舟觉得难以呼吸,他压低语气:“开了什么条件?”
“他妈妈危在旦夕,需要做手术,你爸为他找了最好的医生,“姚佳说,“任何事物都有代价,离开你就是他的代价。”
孟亦舟掐红了掌心,猛地闭眼,睫毛颤抖得很厉害。
他甚至能想象到孟浩钦那天会跟沈晚欲说些什么,孟浩钦一定不是居高临下的,甚至有可能是温和的,礼貌的,但即便如此,孟浩钦与生俱来的俯瞰感仍然会让沈晚欲感到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