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极其护短, 也怕真是余漾犯了什么错, 惹傅居年生气, 才有的这声嘱咐。
门关上, 屋里只剩两人。
傅居年在确定门口附近没有闲杂人等后,抬脚走到余漾这边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余漾闭着眼睛,感觉到身前站了人,毫不犹豫地转到了另半面。
傅居年没有追着过去,而是直接在床的这边坐下。
点滴缓缓滴着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流入手臂,整个半边都是凉的,余漾头疼又迷糊,大脑不忘生气,许许多多情绪交杂编织在一起,让她像个气球一样,再多吹一口气就要爆了。
两人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余漾以为身边有人是错觉,傅居年是不是跟着爷爷他们一起出去了,她睁开眼,看到点滴流着药水的管子,在小药瓶上反射出那人的身影。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满心疲惫,连张嘴的力气都要跟老天爷借。
忽然,她听到水声。
傅居年将床边的毛巾放到凉水中沾湿,拧干毛巾的水,转身按着余漾肩膀,想将她正过来,余漾第一下是不肯,咬牙同他对抗,然而力气和耐力都十不存一,这样下去,很快就不是他对手。
然而傅居年没有跟她僵持,余漾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消失,继而身上笼罩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弄得脸庞痒痒的,她忍不住一缩。
“听话。”他覆在她耳边说。
余漾发烧,身上都是干的,想一簇火。
他这样挨过来,好像天降甘霖,眼里凭白地升起一团雾。
她没有很听话,但是傅居年再去动她肩膀时,余漾已经不抵抗了。
这样翻过身,两人双目相对,一双委屈含泪的眼,两团漆黑如渊的眸,各自怀着心思沉默。
傅居年把冷毛巾叠得整齐,为她拨开碎发,一根根清理脸颊上的发丝,然后把冷毛巾放在她额头上。
余漾看着他,水光潋滟的双眸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傅居年沉稳的手在某个节点忽然顿住,视线相碰,他看到她眼里要说的话。
“对不起。”傅居年开口,为她掩了掩被角,声音轻得好似能被窗边微动的晚风吹散,“是我不好。”
余漾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某个时刻,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滚落,顺着眼尾流到枕头上,她这才侧过头,不再看他。
进来后一句正经的话都没说,就把人又弄哭了,傅居年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先为她擦眼泪。
好像两个人一时都忘记了,到底谁在骗人,谁才是那个受害者。
“别哭了。”傅居年像昨夜一样,耐心又温柔地哄她。
挂着水,流着眼泪,成什么。
余漾却越想越委屈,眼泪一直流不完,她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不是这样想,明明没有那么过分,但是就是控制不住。
他不会觉得她很奇怪吗?
明摆着错的是她,她却先哭了起来。
“你走吧。”
她终于开口,是在多少能控制住眼泪之后,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只是嗓音微哑,听起来像是不情愿。
就好像那天在她车里的梦呓一样,固执地说着反话。
为她擦眼泪的手忽然停下,余漾从被子里伸出手自己蹭了蹭脸颊,抓着被角侧头去看他,说不清是赌气还是认真:“你不是想要躲着不见我吗?为什么还过来?”
傅居年眼中复杂,半晌后,只是道:“你生病了。”
“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余漾咄咄逼人。
傅居年眼皮微垂,并没有逃避责任:“是我……不好。”
他说了两遍“是我不好”,可见心里都是清楚的,余漾终于明白自己的委屈从何而来,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又充满泪水,她扁着嘴,努力不发出哭腔:“那你为什么在今天选择消失?”
“你知道我醒来看到你不见了,心里有多害怕吗?”
她嚷出声,从他进门到现在,第一次真正发泄出来,傅居年有那么多理由反过来指责她,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的理由纷纷投降,溃不成军。
真要说她有什么错的话,那也只是年少无知,就像傅居年自己说的那样,她可以,他不行,因为他比她懂得更多的道理。
之所以选择暂时消失,是因为他还没想要如何面对她,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余漾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他不寄希望于她,只盼着自己能多些理智。
可是理智是个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再沉稳坚定的人,面对生活中一些不可判定的因素,往往会失去所有的判断力,那些规律都无厘头,没有原因可循,仿佛是人间定理,直白地存在,热了血,上了头,无条件服从,用多么正确的道理引导都束手无策。
生病的人最大,傅居年眼下只记得这个。
他看她哭就觉得她可怜,看她委屈就觉得是自己的错,余漾一声声质问下,他也只是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她。
“嗯,是我不好,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他第三次低声下气地认错,余漾就真的乱拳打棉花,无计可施了。
感觉心里的不舒服真的在一点点流失,早上醒来时是什么心境,她也已经逐渐想不起来了,或许是傅居年无限大的宽容与宠溺行之有效,消磨了她所有不甘心的怒火,转瞬之间的事,余漾的眼泪也按下暂停。
她脑袋昏昏沉沉,单手捧起傅居年的脸,眼尾的红是天然的眼线,少了几分女孩的稚气,多了几分诱人的媚。
“是我强迫你的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