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秋的心思全都在数据上，漫不经心回一句。

“我已经习惯了，我的实验室里，只留赞同我研究理念的人。”

凌千秋身为顶级研究员，自然有自己的傲气。性情乖张、独断专行，她的实验室，她要绝对的话语权。

只可惜，她现在落到沈家手里，胳膊掰不过大腿，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沈家左右她的实验方向。

毕竟给钱、给资源的才是老大，凌千秋再怎么狂妄，也不得不伏低做小，实在难以割舍幻想种这块吊在她面前的肥肉。

“调走了一批不合适的，后面新进来的那些人，都是我亲自挑的。”

一想到这些，凌千秋心情郁卒，勉强从数据里抽出心神，抬起眼睛。

“怎么，这帮人里有人不老实，今天晚上的动乱，就是他们惹出来的吗？”

沈曦照推门而出，两人都起身，等她坐好后，才跟着落座。

露易丝接着刚才的话题：“今晚有动作的研究员，身份都查清了，大部分都是幻想种研究中心里，新进来的研究员。”

深海能量研究所，一直是沈家麾下最严格的研究所。研究的侧重点，基本为军中服务，保密性很高。

新进研究员，首先会经过严格背景筛查，确保不是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探子。

露易丝没明说，但在场诸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以沈家在帝国内的势力，如果说有人能瞒过沈家，将研究员的背景信息篡改地天衣无缝，只能是皇室或议会的手笔。

这事儿说白了，其实与凌千秋无关，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靠回椅子，语调散漫。

“有些人还只能在外面打转，连研究所都进不来，有的人，已经早早把手伸进研究所里来了。”

该头疼的另有其人，研究员只负责自己的任务。她按住桌子上的文件，朝雇主滑去。

“好了，我亲爱的金主，我们先来谈谈，能量数据的事情吧。”

沈曦照打开文件。

“按您所述的时间节点，在人鱼的鱼尾感到疼痛时，能量曾有一个从正常数值，瞬间朝过往峰值递进的大爆发。”

“之后，数值一直在缓慢增加，等人鱼变化成人腿时，能量值二次爆发，已经来到七位数上，比上一次还高。”

() 一边说着，凌千秋哀怨瞪了她一眼。

若不是她要求关闭视频，现在的叙述，应该有视频佐助，数据会显得更加直观。

但沈曦照观看数据，丝毫不为所动。

若不是她未雨绸缪，人鱼的裸.体，将会变成研究员们的研究素材，千百代的承继下去。

这是何等凄惨的现实......对小人鱼来说，堪称一次又一次社死，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这还仅仅只是第一次蜕变，况且人鱼现在的状态并不稳定，并未达到彻底蜕变的结果。”

“我根据这几l次的数值变化，大致做了模型，根据模型跑出来的结果，我猜想，当她完整完成第一次蜕变后，她的能量数值，应该会稳定在四位数上。”

凌千秋躺回椅子内，困倦打了个哈欠，

“各种传说中，人鱼拥有不同的能力，比如呼风唤雨啊，控水治愈啊什么的，结合人鱼目前在我们面前展现过的情况，我有一个不靠谱的猜想哈。”

“我觉得吧，照模型推测的结果，人鱼经过第一次蜕变后，她应该有可能会稳定掌控一种能力。”

沈曦照放下资料，安静凝视她的脸：“在鱼尾和人形之间转化的能力，不算吗？”

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轻轻颔首。

“正因为能量波动显示，她第一次蜕变得到的力量，大部分要用来化腿，所以我觉得，她即将掌控的这份能力，强度应该有所限制。”

“并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该是她未曾展现出的新能力，那样难度太高了，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我举个例子，就像游戏里的升级制度，获得一种新能力，首先要刷满熟练度，她能控制的能力，应该是她现在运用最熟练的一种能力。”

吟唱显然不行，这只是人鱼受到发.情期的影响，被动进行的本能。

沈曦照陷入沉思，几l乎与系统同时想起一个可能性。

【控水吗？】

目前这些只是猜测，按凌千秋所说，人鱼第一次蜕变，虽然能量提升了，却因将力量过多运用在化形上，对这份力量的运用，不会太强大。

至少呼风唤雨、水淹帝国的这种震撼画面，肯定不太现实。

但像日常清理干净身上的水、帮人类烘干湿掉的衣服这种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或许，还能用水流捏个一模一样的人类，来逗人类玩？

系统忍不住吐槽：【听起来......好没有牌面哦。】

幻想种的能力，是用来方便做家务，照顾人类、娱乐人类的吗？

造物主听了，恐怕都得被气笑。

正事说完，露易丝还在思考最艰难的善后，凌千秋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推开椅子，起身走来。

“我的研究员死得多吗？他们手头的项目都还没结束呢，雇主，你得再给我安排一点人手。”

这是情理之中的请求，沈曦照自然点头。

她顺口问：“你们幻想种研究中心，都在研究什么项目？”

幻想种研究中心，说是研究幻想种，实际上不过挂个名头。毕竟在发现人鱼之前，谁都不知道，天底下究竟有没有幻想种。

哪怕是现在，深海能量研究所，有一条人鱼存在的消息，也被严密封锁在高层人员口中。

连幻想种研究中心里，有资格知道此事的，只有凌千秋最信任的几l个副手。

现在再一回想，沈曦照便明白，A区研究员尤梦容，仅靠她的身份权限，能知道这件事，本身就不同寻常。

只是那时她初来乍到，包括原主在内，都不了解研究所内的具体情况。这家伙仗着这点有恃无恐，明晃晃地在她面前秀存在感。

“研究项目那可多了去了。”

凌千秋热情邀请：“来来来，我们的好雇主，您难得过来一趟，不如就跟我过去看看吧。”

沈家在研究方面，给了凌千秋最大程度上的自由，她麾下的研究员们，想要开展什么新项目，压根不需要经过层层审批。

除了要求她的研究，尽可能往长生和延长寿命的方向上靠——也就是凌千秋时常烦躁的，所谓左右她的研究方向——沈家真的算是一位格外良心的三好金主。

“那就看看吧。”

沈曦照被她说起了好奇心，一方面想看一下，有没有对自己和人鱼有所帮助的研究，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是否有对沈家军团提升战斗力的成果。

凌千秋在前引路，语气炫耀：“我来给您介绍一下。”

沈曦照无知无觉踏入幻想种研究中心。

刚一进入，头一个实验室硕大的牌子映出眼帘。

不等凌千秋介绍，众人下意识凝神看去。

【S-001】

【人鱼鱼尾烹饪工艺与风味解析：人鱼尾的三百种烹调方法】

沈曦照：......

露易丝：......

系统：【嗯？？？】

空气仿佛凝固。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凌千秋完全没觉察气氛异常，语调兴奋，手舞足蹈。

“这个项目的前景很好，我觉得继续研究下去，您很快就能用上成果。当然，也许还需要您，给他们提供一点点人鱼肉做研究。”

她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哦，我慷慨大方的金主，从手指缝里漏一点东西出去，就足以让他们的研究进展，产生巨大突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沈曦照闭了闭眼，不想搭理不靠谱的研究员，迈步往其他实验室走去。

露易丝就没那么温和了，忍不住狠狠剜了她一眼。完全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种不着调的项目！

她恨不得将研究员的脑浆子给摇匀，咬牙强忍怒意，默不作声跟上小主人的步伐。

系统喃喃道：【好家伙，我倒要看看，这

不靠谱的家伙，会不会比我这个不靠谱的系统，还要更不靠谱。】

沈曦照：【......这种事情，就没必要比了吧。】

众人一个一个看过去。

【S-002:妖精粉尘的化妆品应用研究】

【S-003:龙鳞甲的时尚设计与制作研究】

【S-004:精灵乐章的音乐疗法探索】

【S-005:独角兽皮毛的纺织技术研究】

越看越沉默。

【S-006:人鱼泪的香水调配艺术研究】

【S-007:妖精花园的生态平衡研究】

【S-008:凤凰灰烬的陶瓷艺术创新】

露易丝停步，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杀的研究员有点少了。

她脸色铁青，扭头问她：“小主人，不如都杀了吧？”

敢如此耽误她主人的长生之路。

露易丝恨不得立刻拔枪，有一个算一个，将这群废物全部毙了！

沈曦照：“......这倒不至于。”

凌千秋感受到气氛不如她所想的那样欢快，雇主的脸色还好，雇主的狗虎视眈眈盯住她，恨不得扑上来咬死她。

她识趣抑制住亢奋，心中突然生出不祥预感。

沈曦照停住步伐，回身睨她一眼，语气冷淡。

“我们沈家，每年给你们巨额研究资金，是让你们这帮帝国顶尖的生物学、海洋学、生态学、遗传学专家，集体跨行，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研究起这些不着调的项目？”

“这怎么能叫不着调的研究项目呢？”

凌千秋便涨红了脸，额角青筋根根绽起，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恨不得直接撸起袖子，不顾体面地跟她来场物理辩论。

“传说中，想要获得长生，就要吃人鱼肉。那么人鱼肉的三百种烹调方法，是否会影响人类获取长生的质量，显然是一个深刻的、值得研究员付出一生去研究的伟大命题！”

“同理可推，龙鳞据说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材料，我们在利用龙鳞时，明显要经过精心设计，竭力为我们的雇主，提供出一件亮瞎狗眼的完美时尚单品！”

就听这个描述，这件所谓的研究员们呕心沥血打造的龙鳞甲，雇主完全生不出半点期待之情。

沈曦照面无表情，以最冷淡的语气，缓缓吐出最无情、最残酷的恶魔低语。

“我决定沈家本季度，下调拨给你们的研究资金，你们这些脑洞大开、别出心裁的废物项目，撤掉，统统撤掉。”

凌千秋的笑容彻底凝固。

“怎么没用？”她几l乎快跳起来。

“这些项目，非但本身的实际应用价值一绝，创新性和探索性，新颖性和独特性皆有，上能推动科学进步，下能造福人类，作用大了去了！”

她试图给万恶的资本家，极力阐述这些项目存在的必要性。

奈何可恶的暴君刚愎自用、

一意孤行，一个实验室一个实验室看下来，脸色越来越沉。

俨然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给她们留下丝毫侥幸心理。

看到自己这些人呕心沥血研究出的心血，在雇主口中全都成了废纸，凌千秋悲痛欲绝，雇主强大的钞能力带来的滤镜寸寸碎裂。

“你根本不懂这些项目的重要价值！”

她气得跺脚，甚至一时生出换雇主的冲动。

比起其他唯唯诺诺、丝毫不敢指点她研究方向的雇主，可恶的沈家恃强凌弱，连这些细节都要干涉。

研究员的本能，让她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不识好歹、没有半点欣赏水准的雇主，可乙方的卑微，又让她找回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用力推开一道房门，咬牙怒吼。

“有必要，有必要存在。来！我再带你们看一个项目！肯定能征服你们这颗傲慢的心！”

这天晚上，人鱼如约等到她的人类。

人类回来时，除了自己外，手里还提着其他东西。人鱼大概猜到，这应该就是人类今天的猎物。

大丰收呀~

她欢天喜地接过蛋糕，正要喜滋滋地将第一口分享给她的人类。

余光瞥见，人类默默打开手中密封的盒子，露出来一个宠物机器人模型。

......手中的蛋糕突然不香了。

人鱼僵硬举着蛋糕，看到她手中那个人身鱼尾、跟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的人鱼机器人模型，欢快晃动的尾巴顿时停滞。

下一秒。

——泪，飙了出来。

洁白的珍珠跟开闸的水龙头，一泻千里。

她用力拍打鱼尾，高声控诉：

“叽叽——”

她的人类，居然有别的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