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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百鬼词》(1 / 2)

106/「自我认知」

“我照顾过小孩……如果你执意认为自己不是小孩,好吧,我照顾过你这个年龄的青少年,很多人,很多次。”

“我们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你不需要记住,立香。我保证,你不会再来第二次。”

针对藤丸立香的一系列问题,奥列格都给出了他的解答。

少年已然退烧,依旧裹着从者的外套,说话嗡嗡的。

他恰好张了一张会使人想起身边晚辈的乖巧脸庞,不知是不是即视感作祟,奥列格展现出了出人意料的耐心。

至少比立香在梦中见到的「奥列格」要耐心得多。

“我不像是复仇者?”这次奥列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在他并不算年长的面容下,这类宽和的笑容显得十分古怪。

“我不清楚你召唤过的其他复仇者是如何,但立香,不要对心怀愤怒的人提出这样的质问。”

于是藤丸立香问:“那个……费季卡是谁呢?”

“费季卡?”奥列格顿了顿,随即用笃定的语气说出问句,“你听到了?”

“……我梦到了。”

奥列格颔首,又恢复了之前自然的模样。

冰原的寒意一如既往,藤丸立香说话时冷白气止不住外冒。他又打了个喷嚏,抹了满脸鼻涕,不一会儿就结成了霜。

奥列格失笑,又看到少年等待答案的无辜蓝眼。

“这个问题你昨天也问过。”他说。

藤丸立香:“啊?”

“日语的片假名总是会将相似的音节发出古怪的读音,「费佳」、「费季卡」、「费久沙」、「费佳伊卡」……俄罗斯人表示亲昵的名称实在是太多了,都代指同一个人。”

“费奥多尔——!”藤丸立香反应过来了,没由来感到惊悚,“他是您的……您的……”

藤丸立香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来概括这段关系,他在费力思考,梦中有没有能对得上号的脸庞。

片段里的奥列格记得所有人的名字、喜好,也知道他们的恐惧、噩梦。

他习惯在对话的时候喊出对方的名字,语调很随意,又像带着意味不明的重量。

——果戈里,别乱跑,也别玩我的头发,从墙上下来。

小披风不离身,有白发小辫子的男孩是果戈里。很孩子气,性格差劲,做事有自己的逻辑,虽说诡异但又能自圆其说。

果戈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缠着奥列格,剩下的时间则是在外搞事,被送到奥列格面前。

——谢谢你,季阿娜,我知道了。

婴儿肥脸颊,没有五官的小姑娘叫季阿娜。季阿娜胆子很小,总爱哭,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果戈里屁股后面,发现对方干了什么「坏事」就立刻去找奥列格打小报告。

果戈里嘴上经常放狠话,但也从来没对季阿娜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你笑什么?……哈,看来是我问了多余的话,偶尔也会羡慕你的心态啊。我明白了,别笑了,米哈伊尔。

相貌温和的紫眸黑发青年叫米哈伊尔,虽说是典型的俄罗斯名字,但五官却并不如南斯拉夫人那样硬朗,弯起来的笑眼让他看上去非常柔和。

米哈伊尔和奥列格差不多大,是为数不多会和奥列格完全平等交流的人。

……

可立香没有在梦中的奥列格口中听过费奥多尔,也没有费佳、费季卡、费久沙、费佳伊卡……从来没有。

因为就在「费季卡」这个名字从他人口中出现的刹那,梦境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苏醒打断了梦境,立香依旧处于昏沉的深渊,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可这次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了。

所以梦境中其实没有出现过「费季卡」的身影。

这个世界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如此神秘的「罪犯」,时至今日,对方的行动导致自己如今的下场,可藤丸立香也不知道他的长相、声音。

而江户川乱步之前的话又一直在藤丸立香心中回响。

「他和他在乎的人都是危险的疯子。如果不幸见到了他们中任意一个,逃。」

他觉得江户川先生是在警告些什么,就和以前福尔摩斯先生常用搞不懂的隐晦发言道出事情真相一样。他只是没搞懂。

费奥多尔在乎的人是谁?为什么说不可能找回?这和松本老师有什么关系?

奥列格和费奥多尔又是什么关系?他就是费奥多尔要找的人吗?不对,眼前的奥列格是从者,从者来自英灵座,脱离了时间线,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奥列格」。

就算他不是费奥多尔要找的「人」,但在接触到奥列格的时候,对方反而离开了……为什么?

藤丸立香搞不明白。

他想继续问,把所有的疑惑都问出口,因为奥列格看上去就是性格很好,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长辈」——哪怕现在他看上去和「长辈」丝毫不相干。

奥列格的拒绝也很温和。

“他们不是你认识的那类「文豪」,别拿世人记载的印象去思考,仅仅是名字相同罢了。不论是松本清张、江户川乱步、还是陀思……”

说着,奥列格突然摸了摸藤丸立香的额头。

他的掌心依旧是温暖的,在接触皮肤的刹那却给立香带来了诡异的寒意,甚至比环境还冷,透过肌理渗入灵魂,仅仅一瞬,稍纵即逝。

“去吃早餐吗?”奥列格浅笑说。

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藤丸立香居然觉得自己从者灰绿的眼睛看到了一丝紫。

像是匍匐于树枝的黑蛇,鳞片如暗夜般墨黑,眼睛亮过湿漉的紫光。

“……好。”他说。

藤丸立香搞不明白。

***

【刑事留置场发生未知爆炸,羁留于此的凶案嫌疑人当场死亡,应邀前来协助调查的著名作者松本清张

昏迷,正在住院治疗,无其余人员伤亡。爆炸原因仍在排查中。】

【搞什么啊,那个死不认账的烂人终于死了不是吗?新闻主播干嘛用一副哀悼的语气。】

【松本清张前去协助调查了?调查什么?看犯人是怎么用他创造的手法行凶的吗?】

【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先不提凶手怎么样,松本老师可是受害者诶,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你们在网络上这样指责!】

【真是好笑,这难道还不明显吗?残忍杀害那么多市民还险些全身而退,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代替那些税金小偷实施了制裁!】

【这么说起来,只有犯人和松本清张两个人出事诶……微妙……】

【微妙个鬼。】

【所以还会继续写下去吗?《百鬼词》?我还挺想看后续的。】

【会。】

***

文字是很神奇的存在,对于某些人而言,指甲盖大小的字符居然能代替精密相机拍摄的全画幅,巴掌大的线条居然能容纳好多声音,好多语气。

仅仅是阅读了那些留言,松本清张便如亲身面临那些用手指敲出文字的人。

既然说着嘲笑的话,那应该是在挑眉嗤笑吧,嘴长得老大,牙齿也会露出来。

既然在批判,就假设有一张正义凛然的脸好了,语气冰冷,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分崩离析的破碎之音。

观望的人事不关己,双手环臂,眉头紧锁交谈。这类人绝不会和被议论的家伙对上视线,简直像是把「这和我没关系」写在了脸上。

……

认知被扭曲后,即使看到扭曲狰狞的世界,清张也觉得是可以适应的,而站在由文字与想象构造的人类形象面前,他反而觉得理应可怖。

毕竟那才是真正能造成伤害的东西。

神奇。

很神奇。

“神奇个鬼啦,你跟医生说想玩连连看,他才把手机还给你的,你在做什么?”

江户川乱步一把夺过了松本清张的手机,手指屈起在他脑门上敲了敲。

清张软绵绵瘫倒在床,脑勺陷入枕头上。

“禅院研一可是在狂写律师函,自费也要让这些家伙向你道歉。你的评价就是「神奇吧」?”

乱步火力十足,转头对吞咽口水的主治医生投以不赞同的目光。

“只是连连看的话为什么要给他插上手机卡?禅院研一不是和你们说好了,不让他接触到任何外界信息?弱智程度加重的话你要怎么和禅院解释?”

医生微妙移开视线,挠了挠下巴。

“那个……”

乱步不等他继续说完,将试图夺回手机的好友按回病床。

原本打架斗殴难分胜负的两人此时体力差距明显,一部分是因为松本清张被注射了镇定剂,另外则因为江户川乱步的强势。

前所未有的强势,连禅院研一看了都得屈居二线,恨不得让他立刻接下包年的催稿委托

“要不是你当时把我按着殴打,我怎么会被你揍晕进医院。”清张仰着脑袋和他讲道理,“事情都变成那样了,你应该很清楚他们会怎么报道才对,乱步,你全责!”

江户川乱步:“你怎么不反思自己说了些什么欠揍的话?”

松本清张:“社长让你跟我道歉,你就是这么道歉的吗!”

江户川乱步:“禅院研一让你向我反思,你就是这么反思的?”

清张:“研一君只是跟你客套一下,你怎么当真了?”

乱步:“你先把社长的话当真的。”

从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小说家惨白的脸颊,房间中摆放着花卉,旁边是关系者送来的娱乐书刊杂志,消毒水的味道浓郁。

医生想要阻止争吵愈演愈烈的两人,这可是难事。

虽说他们不如平时医生所见争吵病患那样口中充满“去死”、“恶心的家伙”,“我要杀了你”,反倒全是幼稚得不行的争论……

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

“啊啊啊啊啊,头好晕,好痛。江户川乱步在谋杀我,他在折磨我的精神,请帮帮我,医生,我不行了!”松本清张缩进被子里大叫。

无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江户川乱步依旧会被惹恼,气急,扒拉被子。

“给他两针,有治疗弱智的药剂吗?两针不够就三针。”

显然,这句话是对医生说的。

松本清张也烦得要死:“赶紧滚,我这么大一个人又不会凭空消失。滚滚滚!”

医生憋笑憋得很辛苦,只能拿病例挡着脸,摇摇头,示意江户川乱步跟他先出去一下。

到了走廊,合上门,侦探倚靠门边从探视玻璃瞥着门里的动静,脸上表情全无。

疗养院病房的门隔音效果很好,可走廊依旧回荡着各类闷闷的喊叫,交叠在一起压根无从分辨内容。

刑事留置场出事后,江户川乱步“卑鄙”动用了拳头的力量。

其他人不敢对松本清张动手?他可没什么避讳的,揍的就是松本清张。

即使后来禅院研一问起来,乱步也只是言简意骇回复:这是修正拳。

接着,他不顾编辑的眼神警告,直接向警方提交了自己的意见。

松本清张很危险,所有自称认知出现误差的家伙都很危险。

警察不明白乱步口中的「所有」,目前为止他们只知道死去的犯人有认知失常的自白,听江户川乱步的意思,似乎松本老师也一样?

可即便如此,乱步的表述也很奇怪。只有在人数足够多的时候才能称为「所有」吧?

事实证明,侦探的表达从来不会出现纰漏。

仅在短短半天,日本各地出现了多起无差别伤人事件,犯人的精神状态与死去的那位如出一辙,哪怕没有将「你们都是怪物」挂在口上,凌乱癫狂的表情与举措也能说明一切了。

因为大多数案件都现行逮捕,移交法院定罪

不成问题(),而如今重要的已经不是「如何审判」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社会影响会进一步恶化吗?得尽快制定计划。

这才是当务之急。

为了调查研究情况?()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所有凶手都被移交到了医疗机构。

松本清张在明面上没有犯事,本应被禅院研一领回去,又被江户川乱步的一句“这样真的好吗”留了下来。

网络上议论的「松本清张正在住院治疗」就是这么来的。

江户川乱步把松本清张关进了一堆「疯子」里——医生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的人。

“报告出来了,大多数人都没有病理上的问题。少部分人因为精神压力作用在生理上,出现了躯体化特征。目前按照精神疾病的方式进行治疗,不过……效果甚微。”

乱步的手机响了声,他一边摸出手机一边回答:“那是当然的吧,不光是活着的生物,是整个世界大变样。地板、天花板、床铺、食物……一切事物在他们眼里都是古怪而令人恐惧的。”

“恐惧滋生暴力吗?”

“暴力是不好的。”乱步像是随口答道。

【按照乱步先生的推理,我和敦确实找到了费奥多尔和死去犯人接触过的证据。另外,在调查途中我们遇到了季阿娜,她想委托我们杀掉费奥多尔和果戈里。】

简讯来自太宰治,后面还跟了一条。

【这当然不属于侦探社的业务范畴啦。被回绝后她改了委托内容,她想要找到奥列格。】

季阿娜是奥列格从冰原拯救出来的律贼之一,也是他的的忠实拥护者。

刚离开冰原的时候,奥列格消失了很多年,那段时期她一直和费奥多尔同行,听从魔人的指挥,可谓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

而在奥列格回来之后,所有律贼立刻「背叛」了费奥多尔,季阿娜也是其中之一,通常情况下,她会按照老师的安排和果戈里一起行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恐怕是奥列格为了看住果戈里,不让他整天搞些有的没的。

之前警告太宰治不要动歪主意的律贼就是她。

现在看来,就连奥列格最放不下的律贼也联系不上他了——怪不得费奥多尔跟疯了一样。

虽然费奥多尔一直就挺疯的就是了,乱步心想,继续看太宰的短讯。

【答应下来也没关系,不过考虑到乱步先生或许有自己的打算,姑且先问问好了——可以接下这个委托吗?】

“除了营养不良之外,松本老师没有任何问题,他能认清人和事物,也没有出格的举措,我们每天给他配给的药物也只是营养剂而已。警方那边我也会这样报告上去,如果本人坚持的话,这两天他就能出院了。”

医生饱含忧虑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乱步此刻的想法却只有:出院?想都别想。

“如果他出院,我会把他揍回来的。”乱步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口中说着大魔王一样冷酷无情的犯罪宣言,“要把他腿打断的

() 程度也可以,他不能离开这里。”

“暴力不是不好的吗……?”

医生为难极了,甚至觉得眼前的名侦探和传闻简直相差甚远。

暴力,太暴力了,怎么能这么暴力!

相比起来,除了会幼稚申诉和耍赖会让他头疼之外,松本老师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危险倾向。

不少疲于应付其他「病患」的医生都会轮班来松本老师这里放松紧绷的心情。

如果不小心说出了心中的烦闷,偶尔还会得到「你很努力了」这样不明所以,但确实能安慰到他们的话。

没有江户川先生在的话,松本清张是多么温柔的一位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