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熹茫然地走在路上,手上单薄的两张纸犹如千斤重,她不敢相信季南星说的那些话,不愿意相信,可是直觉告诉她,那些都是真的。
找了个人少的快餐店坐下,顾明熹再次将那两张纸反复看,又搜索了一下郭寻这个名字,到现在还有一些跟他有关的帖子。
里面每一段文字都那么鲜血淋漓令人窒息,看得顾明熹手都是在抖的。
被霸凌是什么滋味这段时间她算是尝够了,但跟郭寻一比她那些甚至都算不得什么,更不用说,如果季南星说的是真的,那导致这一切发生,导致郭寻死亡的人,是她最亲爱的哥哥。
顾明熹紧紧抓着手机,最后还是给哥哥发了微信。
顾明宇这段时间也不太好过,他以为调查很快就能结果,他从未收过回扣,所以就算被举报他也没担心过,行得端根本不怕被查。
可是一连好些天过去了,情况似乎一点进展都没有,加上他们上面的领导换人,都忙着站队忙着向上经营,他那点事自然就被搁置了,可有些事一旦被搁置,等别人再想起他,还有没有他的位置就不好说了。
现在社会这么卷,连研究生都有可能在餐厅端盘子的当下,真的是一个岗位一个坑,再耽误下去这工作恐怕真要保不住了。
所以顾明宇这几天都在找公司的人脉,帮他询问调查结果,可惜结果并不太好,调查进度不对外公开,好多人都被喊去问话了,搞得人心惶惶的,别人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余力管他这个被停职的。
妹妹联系他的时候,顾明宇正在外面看招牌信息,工作说好找也好找,只要愿意做,他这三十左右正当壮年的年纪也能找到糊口的工作,但问题是高薪工作甚至他专业对口的那别想了。
他现在一个月工资是三万起步,有提成,有季度指标红包,年底奖金就有十多万,随便一算他每个月到手五六万。
他生活的开销成本早已提升到跟他工资平衡的高度,妹妹刚上高中,以后补课费,大学学费,生活费,这些都是高额开销,还有妈妈年纪大了,总要有一点医疗预留,就他们全家每个月交的各种保险加起来就要一万多。
让他没了这高薪去找月几千的工作,光是房贷车贷他就还不清,更不用说别的了。
但这些顾明宇只是暗自焦虑,并没有对家里人说,在妹妹面前还要装作天塌了还有哥哥顶着的若无其事。
进到快餐店见顾明熹坐那儿,没问该在学校上课的她怎么跑出来了,先问怎么没点吃的:“想吃什么?哥给你点。”
顾明熹摇头:“我不饿,哥你吃过了吗?”
顾明宇:“吃过了,怎么没上晚自习?是有人欺负你了?”
顾明熹再次摇头,看着这个从小为她撑起所有的哥哥,顾明熹挣扎犹豫着,她想问,又不敢问,她怕问了,他们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到了嘴边的话,最后变成了工作:“哥你工作弄好了吗,
你也别太有压力,大不了找个别的事嘛。”
顾明宇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别操心我,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
顾明熹摇头:“真的没事,只是最近没什么人陪我玩,但没事,过段时间肯定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顾明宇有点心疼,但又没办法做什么,他总不能按着人家的头逼着他们跟自己妹妹玩,只好道:“大不了就是转学,你之前的几个好朋友在哪所学校?哥看看转过去需要什么条件。”
顾明熹笑了笑:“用不着转学,玉兰诶,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的高中,哥,你以前也是玉兰毕业的,你跟以前的高中同学还有联系吗?”
顾明宇摇头:“毕业后就各奔东西了,别说高中了,大学同学都没几个联系的,朋友这种存在本来就是阶段性的,一个时期一个朋友,学生时期的朋友是同学,等工作了朋友就是同事,能长久维持下来的没几个,所以不用把一些事看得太重,早晚会过去的。”
顾明熹嗯了一声,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顾明宇拎起她的书包:“走吧,回家了。”
顾明熹拿起手机跟在顾明宇的身后,等走到门外,眼睛一闭拉住了顾明宇的衣服。
顾明宇回头:“怎么了?”
顾明熹睁眼看着他:“哥,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看着那双直视过来恨不得要将他看透的眼睛,顾明宇心里本能慌了一下,但面上却装得平静:“怎么会这么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看着他那细微一闪而过不自然的表情,顾明熹慢慢松开了手,心也一点点往下坠。
那是她亲哥哥,爸爸走了之后支撑着整个家的人,所以顾明熹小时候也害怕过,害怕今后没了依靠,害怕哥哥嫌她和妈妈是拖累,更害怕哥哥支撑着家太辛苦,所以她观察,她琢磨,她常常会去分析哥哥一些情绪。
观察琢磨得多了,自然不难看出他刚刚来不及遮掩的心虚。
顾明熹深吸一口气:“哥,你对不起的那个人,是郭寻吗。”
顾明宇的脸色彻底变了,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地抽动了两下,这一刻他好像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想要笑却笑不出的僵硬,眼神有着抑制不住的慌乱:“你怎么知道郭寻的。”
顾明熹哭着看着他:“所以是真的对吗,你举报他同性恋,就为了保送名额?为什么啊,你自己也能考一个好大学,为什么一定要那个保送名额呢,哥,那是一条人命啊!”
顾明宇握住顾明熹的肩膀看着她:“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我没有举报他,他的死跟我没关系!”
顾明熹已经不是无法分辨是非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年纪了,刚刚顾明宇的表情就已经给了她答案:“那你心虚什么?为什么我一提到郭寻你就变了脸色?”
顾明宇沉下脸:“你到底听谁说了什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了?你相信外人都不信你哥?”
顾明熹没有继续跟他争辩这些,只是看着他
问:“你知道被人霸凌是什么滋味吗?”
顾明宇不想再跟她谈论这种过去了十多年的事,厉声带着警告地喊道:“顾明熹!”
顾明熹:“我知道,所有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割在你身上,你明明没有做过的事却被议论得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所有人都在暗地里谈论你,非议你,那些恶毒的言论是铺天盖地砸过来,不是你不听不看就没事的,我吃不下睡不着,晚上会被噩梦惊醒,每天做着重复的噩梦,梦里我赤|裸着站在都是人的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一|丝|不|挂的我,哥,你知道这种滋味有多可怕吗,可怕到我现在一想到上学我就害怕,我就恐惧,可怕到别人只是聚众闲聊,我就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讨论我。”
顾明熹哭着道:“我不是没事,我是不敢说,我怕给你惹麻烦,给你增加压力,我怕妈为我担心,为我着急上火,我有爱我的家人我都这么痛苦这么难受了,当年的郭寻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个同性的爱人,可这样也被剥夺被打破,他该有多绝望才会跳楼,哥,为什么呀,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怎么就是你呢。”
顾明宇这段时间忙着自己工作的事,根本不知道妹妹承受了这么多,他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想要给妹妹擦一擦眼泪。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顾明熹的脸就被推开了:“你相信报应吗?”
顾明宇紧抿着嘴。
顾明熹红着眼:“初中我很受欢迎的,同学老师都很喜欢我,组队活动的时候都爱围着我,成绩不好你和妈妈也没有要求过我,还花那么多钱找老师教我画画,可是一上高中就变了,都变了,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报应啊,你曾经对郭寻做的那些,报应到我身上来了。”
顾明宇脸色再次一变:“不要胡说!顾明熹,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事,没有就是没有!”
顾明熹朝他点着头,笑了一下:“真的吗,哥,说谎的话,以后所有的报应加倍反噬到我身上,你再说一遍,说郭寻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说了我就信。”
顾明宇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住发不出声来,他骗天骗地骗自己,骗得他自己都要相信跟他没关系了,可是,那封举报信,是他放到校长办公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