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的学生,只要成绩过得去,到大三大多能申请到公费交换一学期的名额,但生活费需要学生自理。大部分家长会欣然为孩子掏这笔钱,但米兰没有。她说自己从小就很明白,家里勒紧裤腰带挤出来的资源,根本不可能分到自己头上。想要什么,就必须自己争取。
如果说春和是水,韧而绵延不绝,那么米兰就是精钢,能做航天飞机那种。抛光的表面下是冷硬的质地。她是那种认准一件事就会跑步冲刺,目标感和信念感很强的人。我说我能理解你,换来米兰一个大白眼,她说,“少爷诶,你理解个屁。”
跟他们相比,我的确是个废物。
10.
梁朝伟在电影中有句话,说假如人生有四季的话,我在四十岁之前都是春天。
年轻时看到这句,只觉文艺经验,后来某个深夜,我无意中又刷到这个片段,突然就被大锤重重击中心脏,酸涩得忍不住淌下泪来。
我是软弱,我是曾是个不谙世事的废物,我哭的却是明明可以抽身,却不由自主愈陷愈深的单恋。
那事的发生或许早有端倪,只是迟钝的我没在意而已。大二的暑假前的考试周,父亲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暑假怎么安排。
我说留在南京备考雅思。我们学院大三也有一些交换机会,我想提前出去看一看申请的目标院校,当然,还有一些私心,我想跟春和再混掉半个暑假,于是选择了他兼职的那个成人外语培训学校,顺便给他拉了一单提成。
父亲如常问我,钱够不够。我说够。挂电话前,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说你要是能住宿舍就住宿舍,不要住校外那套房子。
我莫名其妙,说培训机构在新街口,离学校很远,我打算在市中心短租一个半月。父亲没再说话,挂掉电话后,又给我打了一万块。
那是我收到的来自家里的最后一笔钱。
很快我就知道父亲那番奇怪的话是怎么回事了。一周后,我开始频繁接到陌生电话——尤其是深夜。有咒骂,有威胁,还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我拼凑出一些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事——我们家的生意,出问题了。
父亲从没想过让我接手家里的产业——我得承认,在这方面我的确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遥记在我考上大学的升学宴上,父亲在一众称赞中喝红了脸,他陶然地拍拍我肩头说,“我们家小明啊,我是不指望他了,人搞那文艺的咱也不懂,以后他想当文学家、艺术家,他老子最多给他花点钱出出书办办展,能走到哪一步看他自己了。至于我啊,等他念完书我就找个职业经理人打理,自己就退休钓鱼去了。”
父亲的纵容是我埋头自己小世界的底气,乃至于等问题真的到自己眼前时,我都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