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讲林枫吧。”吴森把外套的拉链撒开了,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的重新坐直起来,“听么?”
“听。”陆向阳说完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雪地靴,给讲故事的人让出足够的空间,“是枫叶的枫么?”
“对。”吴森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有很浅的漂亮光彩,一闪即逝,“他是个天才,很优秀的吉他手,混血儿,头发有点天然卷,笑起来有两个很深的酒窝。我们从上大学开始就在一个乐队。”
“我们在一起,很多年。还以为能这样一直摇滚下去到八十岁……直到第八年的时候,他突然离开了。”
八十和八,足足少了十倍。
陆向阳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吴森没有停,他继续往下说着。
“他的母亲是华人,所以林枫的中文很好,有次大家都喝醉了,他跟我摊牌说,吴森,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三个木,我们在一起就是无尽的森林,生生不息。”
陆老板顺着话就想到了吴森的微信和博客,都叫吴三木。
“林枫说,我们彼此占有,连名字不分你我,还有谁能比我们更天造地设?”
“我们就在一起了,吉他手和鼓手的感情在曲子里谱写得天崩地裂。当时队里的贝斯手还是小旗,我们跟着乐队打了很多比赛,参与了很多演出。他在舞台上跟我互动,连看过来的那一眼都是甜的。”
男人说话的时候轻轻笑起来,能听见鼻息间滚动的细微气音。
“后来小旗家里有安排,要去其他地方深造,乐队也解散了。我们俩毕业后一路走一路玩,一直玩到某一天,拉斯维加斯的乡村音乐会。”
“乡村音乐会?”陆向阳的头脑里有什么零碎的记忆飘过去了,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我记得好像前几年……有个枪击案?”
“嗯。”吴森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不悲不喜地盯着前方的路面。
“十月一日的晚上10点,在拉斯维加斯曼德勒海湾酒店32层,凶手向人群扫射了至少300枚子弹,扫射时长接近五分钟。”吴森坚持不住地眨了一下眼睛,“林枫被其中一枚子弹打穿了胸膛。人群暴乱,我们连最后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讲。”
他像是在陈述一则冷冰冰的新闻。
“……”
陆向阳全身都听凉了。尽管只是旁观者,可心里仍有无法阻止地升腾起来,巨大又无言的悲怆。
后来的事情,受了什么伤,有没有救过来,也不需要再多言了,定局已是如此。
一枚子弹,射穿了滚烫和冰凉。
他突然就想到中秋的那晚,正好是十月一日的晚上10点——他跟周奚去还演出钢琴的尾款,吴森在琴行里独自面对吉他的样子,背影孤寂,眼神黯淡不清。
原来,他站在那片锁死的橱窗前,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弥补着跟林枫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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