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算下来?,应该能够把银子都?花掉。
宋朗旭沉思了一瞬,又继续补充:“当初是哪家商户签的契约,名单还有吧?等到新的路桥都?铺起来?,专门在旁边竖上一块石碑,不提旁的,只说是谁家商户出的银子,也算是替他们行善积累了。”
听到这里,肖大人猛的抬头,一时失语,饶是他平时口齿伶俐,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如果说刚才他只是佩服宋朗旭的智计百出,跃跃欲试的想要学习,现在就化成了发自心底的钦佩和认同。
银子当前,银光耀目,谁能忍得住不伸手?不该拿的银子都?有人伸手,更何况是该拿的银子?肖大人自认自己,很难忍住这样?的诱惑。而对方,不仅忍住了,还要把银子拿出去?分给别人。
但这不能让肖大人如此感叹,宋大人竟然?对那些?商人也能想的妥善周到,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肖大人竟难以找到词汇形容此等行为。
或许,这才是“心胸”吧。
宋朗旭不知道肖大人心头翻滚着什么,他只是继续说道:“但是这事吧,不能不跟皇上说一声,不然?就成我们私下行动了,所以肖大人,我们还要进宫一趟。”他略带歉意的说:“连累肖大人了。”
肖大人从感慨中醒来?,连连摇头,“说什么连不连累的,我们二人本?来?就是一同做事的,我是正手,你是副手,自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的。”他拍着胸膛保证,“等这两日点算清楚账目后,我们就进宫。”
能有实打?实的功劳,就算挨骂又能算什么?
肖大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准备奏折了,宋朗旭收拾好,还要先去?谢谢从中协助的几位亲友师长。
他能提供的棉花一共也就二百亩地,全靠谢师兄前后奔走替他担保,这才十几亩十几亩的凑起来?,凑到足够的数量。
自然?要先去?谢过?的。
到达谢师兄家中里,谢师兄正在自斟自饮,瞧见他来?连忙一招手:“我估摸着你这个时辰也该来?了,果然?人就到了。”
“师兄料事如神,果然?就猜中了。”宋朗旭一坐到矮榻上,方才在外面?的运筹帷幄和胸有成竹全都?散了,一整个浑身没劲的样?子,“唉!总算忙完了,累死人了!瞧瞧我这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呢!竟然?把那么多人耍的团团转,指挥的毫无破绽,原来?自个心里没底气?啊。”谢师兄调侃道。
“哪儿有什么底气?啊,我也担心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导致全盘皆输呢。”宋朗旭喃喃:“但我是领头人,我如果都?不够自信,别人怎么做事?我只能把事情都?扛起来?,告诉他们可以,能行!”
他一骨碌翻身起来?,“当然?,少不了师兄的大力协助。”
“别拿大帽子盖我啊,你答应的,等事情了结,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谢雪斋摆手,催促宋朗旭快点讲故事。
“从哪儿讲起好呢?先从头说起吧,商人求利,奔波辛苦只为财,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无人能够苛责。但是那位陶商人,犯了一个最大的忌讳,联合其余的商人,想要垄断棉丝,操控价格,任由他定价。一家独大是最不可取的事情,平时应该也很难做到,他大概是背后使了什么办法,成功把人拉拢到了一起。如果真让他干成了,以后少不了有人效仿。”
所以他只能下重手,让他们疼,让他们怕。
谢雪斋点头:“是这个道理,每逢乱世总有粮商囤积居奇,明明粮食足够百姓吃上几十年,他们偏要自个留着存着,生怕被抢了去?,软磨硬泡都?没用,不杀个人头滚滚,他们绝不拿出粮食来?,舍命不舍财啊!”
“是啊,舍命不舍钱,前朝那位国丈不是么?军费急缺,皇后变卖首饰凑了两万两,国丈还要从中间扣下五千两,只交了一万五!最后国破家亡,从他家里搜出几百万两的银子,真是可笑!”宋朗旭提到这位国丈,只觉得鄙夷兼无语。
“又说出来?,我打?算破了他们的局,于是把自己能够凑到的棉花都?聚拢到一起,让余织娘她?们带着村民当托,每次进进出出的,带着大包大包的棉丝,让那些?商人只能想法子截断我的货源,果然?他们就上当了,出重金把棉丝收购了走,殊不知那些?棉丝箱里,只有上面?一层是棉丝,底下全是干草。也怪他们贪心,不打?算立刻出售棉丝要囤积,所以压根没发现这点蹊跷。”
“然?后,姚大姚三兄弟去?而复还,又带着棉丝销售第二波,他们依旧只能咬牙买下。”
这是谢雪斋打?断了他的诉说,“这招用一次可以,他们凭什么上第二次第三次当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这里有一点小技巧,他们第一个买了姚大的棉丝,于是第二次我特别包装的特别能够取信于人,又有姚大作为例子,他们只能也买姚三的棉丝。然?后之前的投资,就变成了已经?沉没的成本?。松手,肯定是一败涂地,接手,或者有翻盘的机会,他们就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继续买第三次,第四次。不是谁都?有壮士断腕的魄力的。”
那些?商人本?身就被利润迷了眼,哪儿能断然?拒绝呢?
谢雪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感慨到:“是啊,这时候收手,虽然?也亏,但至少亏的少,还有重来?的机会,他们输在贪心上。”
“那,剩下的事情,师兄就都?知道了。本?来?棉丝的价格就是炒起来?的,其实压根没多少百姓买,如果他们真成了独家货源或许还能翻盘,偏偏这时,官船运送来?了一大批的棉丝,完全可以满足市场需要!他们手里高价收购的棉丝,就成了鸡肋,只能疯狂跌价,不卖,就是一堆破烂。这个局到现在,才算是完了。”宋朗旭长吁一口气?,“我也能松口气?了。”
“但是那些?棉丝,都?要在库房里堆成山了,你打?算继续放着?这不砸手里?”
“安心吧师兄,我早就想好要怎么办了,这里呢,先许我卖个关子,以后再告诉你。”宋朗旭眨眨眼,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精神。
谢雪斋摇摇头,失笑道:“以前呐我还是有几分不放心你,你虽然?聪明机智,总能想到破局之法,但失之心软,不肯下重手,我总担心你反过?来?被害,如今瞧来?,你也长进了。”
“佛有慈眉善目,亦有怒目金刚。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跟不讲道理的人上拳头,我懂的。”宋朗旭并不是真心慈手软,也是看人的。
“说得好!那我可就等着看你的成果了!”谢雪斋说道。
*
等到账目点算清楚,肖大人做好准备,跟宋朗旭一通进宫,果不其然?,挨了好一顿骂,隆庆帝吹胡子瞪眼的,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都?不带停的。
起初宋朗旭还紧张,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但骂着骂着回过?味来?,隆庆帝光是引经?据典,却没怎么实际涉及到他身上,可见只是骂给旁人看的。于是他老老实实低头,装做被骂的悔改的样?子。
但是偏头一瞧,肖大人低下的脑袋,微微打?着哈欠,可见他也在走神。
宋朗旭嘴角勾起又强行忍下,走神的不止他一个啊!
但是呢,不能不给领导面?子,走神也要装好样?子,他们两继续埋头听着。
等到隆庆帝骂够了,这才陈词结案:“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做的收尾工作也算妥当,就去?做吧,只当你们将功赎罪了。”
但丝毫没提惩罚,也没提收回银子。
“是!”
宋朗旭站起来?,麻溜的跑了。
等出了宫,两人都?跟没事人似的,开始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修桥铺路建育婴堂的事情,他们主?要当个监督官,找人去?盯着就行,毕竟两人都?不懂建筑常识。
宋朗旭琢磨着,去?找钱侍郎借个人监督,定期查账就行,而库房里堆着的棉丝,才要尽快搞定。
好在新式织布机的速度比旧式快的多,而且周边百姓手里基本?一户两台,又是熟手,只要交给她?们,慢慢的都?能把棉丝转化成一匹匹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