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在先帝眼里,太子妃或许是太子最满意的爱妻,却不是合格的东宫储妃。她让先帝大失所望,也让幼小的桓悦在丧父之后,毫无准备地被推到了环伺的群狼之中。
桓悦静静凝视着墙壁之上的那幅长卷。
他对父亲的记忆完全来自于先帝命宫廷画师所绘的画卷,而先帝命人作画是为了怀念爱子,对于令他不甚满意的儿媳妇,当然不会刻意命人作画。因此桓悦对母亲的印象更为单薄,只有年幼时睡梦深处,偶然闪过女子温柔地哼着一支小曲,哄他睡觉的零星碎片。
或许是因为他们去的太早的缘故,桓悦有时会思念先帝,却很少思念父亲母亲。
在这个大雨连绵的夜里,桓悦挑灯,凝望着墙上的长卷。
皇祖父对他寄予厚望,虽然迟迟没有松口立他为下一任储君,但事实上,桓悦一应待遇,和储君差不了多少。他与年龄相仿的皇子皇孙们同样每日去东阁中读书,却只有他一个多了东宫内书房的课。
桓悦忽然想起三大殿上高悬的三座匾额。
本固邦宁,是执政根基。
功业惟勤,是执政态度。
允执厥中,是修身德行。
这是来自父祖的厚望,桓悦自登基后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恨不得一个人拆成两个人来用,唯一的爱好就是出宫见皇姐,整个人恨不得把明君二字刻在头上。
他自认不敢比拟先代明君,但登基以来,确实是竭尽全力、问心无愧。
桓悦再度望向墙壁上父亲的墨宝。
他想:我果然是孝德皇后的亲生儿子。
尽管母亲过世极早,没有在膝下承她教诲,却依然在某些地方像足了她。
——他唯一一点私心,大概就要着落在皇姐身上了。
桓悦仰望着长卷,目光似乎是在看那婉转端丽的字迹,又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去。
良久,他轻声道:“皇祖父、父皇、母后,儿臣愚笨,自登基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刻不敢忘怀父祖教诲,虽无太多功业建树,却也勉强可称一声问心无愧,唯独在婚事上,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的声音极其轻微,口唇微微开合,只有近在身后的喻和,能稍稍听见只字片语,饶是这只字片语,便已经让喻和公公深深低下头去,努力将自己扮成聋子哑巴。
轰隆一声巨响,滚滚雷霆划破天际,天穹之上电闪雷鸣,映亮了半边天宇,隔着慎德殿的窗子照入殿中,将桓悦的侧脸都照的清清楚楚。
电闪雷鸣连绵不绝,仿佛天穹即将撕裂。桓悦却连转头看一眼都欠奉,他的目光始终是幽然的,只平静地说完未尽之语:“列祖列宗泉下有知,若惊若怒,罪责在我,皆由儿臣一力承担,伏祈皇祖父、父皇明鉴。”
刹那间天穹上又是一道雷霆炸响开来,素来八风不动的喻和公公都吓得一缩,几乎以为天雷要劈下人间。
然而皇帝就是皇帝,很有一种凛然不惧的气势:“来日太庙内,列祖列宗灵位之前,儿臣自当再行祭告。”
喻和惊得都快呆住了——皇上这是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宣告你与永乐郡主的逆伦之举吗!
他偷眼望向皇帝,只见桓悦半边侧脸森白如雪,目光幽然,唇色却殷红,那张美丽的面容上尽是决然冷色。
喻和心中咯噔一声,慢慢垂下眼,连呼吸都放得轻了。
轰隆!
又一道雷霆在天际轰然炸开,闪电掠过天际。
片刻之后,雷声止息,天边闪电残余的光芒淡去。
慎德殿外,雨声渐渐变得更加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 结束,明天开第四卷,也是本文最后一卷啦!
之前我预计的下一本是《难谙君心》,但是和编辑沟通之后,发现这个男主宫斗,自始至终只是女皇手中一枚卒子的核心梗如果想要保留的话,很容易被举报np,到时候就要锁文。但是这个核心梗是我想写这本文的初心,也直接关乎望舒的人设,所以我不想把它大改,只能把这本文往后排,等我想出合适的修改方案再开,抱歉。
下本文还没想好开哪本,大概率会是《江楼月》,不过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进专栏点个收藏,鞠躬。
?? 终卷 ??
第125章
风雨欲来
永靖侯世子立在阶下, 来回踱步。
没多久,守门的护卫拾级而下,来到永靖侯世子面前:“世子请回吧, 郡主不在府中。”
永靖侯世子见护卫转身要走, 连忙叫住他:“可我听说郡主前几日回城了。”
护卫道:“郡主确实已经回城,但在五天之前,郡主应召入宫陪伴永乐郡主,还未回府。”
永靖侯世子急急问:“敢问郡主是否说过, 她什么时候回府?”
护卫微露踌躇之色,永靖侯世子会意,不必他亲自动手,他身后的小厮已经知情识趣地上前一步,须臾间一个荷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护卫的袖中。
荷包分量不轻,护卫颠了颠荷包, 很是满意, 不再卖关子:“郡主并没有吩咐, 不过据郡主身边的青盈姑娘说,是永乐郡主又病倒了, 病得起不来床,需得太医时时守在近前,郡主就是入宫去照看永乐郡主的——恐怕十天半个月内是回不来了。”
永靖侯世子顿时大失所望。
护卫拿了他的银子却帮不上忙, 免不得要多说几句, 遂出主意道:“世子您要是有急事,不妨去求见大长公主也是一样的。”
永靖侯世子苦笑一声。
他今日来是为了从盛仪郡主这里打听皇帝与永乐郡主对他父亲是何态度。永靖侯好端端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被扣了极大的一个罪名, 一时间心下惴惴不安。虽然皇帝不但对他多加宽慰, 还将那居心叵测的崔瑛投入了北司,但永靖侯是个极其谨小慎微的性子,说的好听是谨慎,说的难听就是胆小,蹲在家里惴惴不安担心皇帝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