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曲淡淡一嗯。
副指挥使风一般起身刮了出去。
指挥使偷眼看看, 觉得自己该替属下解释一下:“大人, 邓灯他一向性急,有时难免礼数不周……”
“礼数周不周全没什么。”风曲淡淡道,“做鸾仪卫, 本来靠的也不是面面俱到, 办事的本事才是立身之本, 事能办好,礼数缺漏也无妨;但若是礼数不周,连事也办不周全……”
他后半句话并未说出口,但留白往往才最吓人。指挥使几乎汗都下来了:“属下一定亲自督办,绝不再出意外。”
“你不要督办。”风曲的声音轻而缓,“让邓灯换一批人先用着,人手不够去其他卫队借,你把负责这次行动的所有人,包括知情者全都扣下来。”
指挥使心弦一颤:“大人是怀疑有人泄密?”
可是上一次鸾仪卫内部已经严密筛查过了!
风曲没有正面回答指挥使的问题。
他只是清清淡淡地说:“这次我亲自来筛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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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指挥使无声地骂了一句。
“怎么样?”指挥使踱步过来问他,“嘴撬开了没?”
副指挥使肩膀一垮,对着指挥使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这家伙叫邹大,是个泼皮无赖,平日里性喜偷鸡摸狗,有时还赌上几把,为了钱什么都敢干,据他交代,有个人事先找到他,给了他十两银子和一把刀,让他冲出去随便找个人砍伤,然后掉头就跑,跑到城南城隍庙那里,那人会等在那里再给他十两银子——已经派人往城隍庙去了,但我估计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个哄骗这家伙的谎言——对方一开始只嘱咐他随便找个人伤了,估计就是为了制造骚乱,是他贪心不足看中了那个年轻女人的包裹,想再发一笔财,才抢了包裹跑了。”
指挥使面色一冷:“那人是什么时候找上他的?”
副指挥使神色更加难看:“约是辰时末——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一个多时辰。”
然而指挥使的面色反而松缓了:“还好。”
副指挥使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啊?还好?”
指挥使看他一眼:“咱们是什么时候在茶楼布置下来的?”
副指挥使下意识答道:“茶楼辰时三刻开张——对了!”
指挥使颔首:“辰时三刻开张,而咱们辰时初就从北司出来,对方辰时末才找到这个人,命他前去伤人制造骚动,这意味着他很可能是临时得知咱们的布置。”
如果是这次行动的知情者,一定不会今天才知道在茶楼设伏一事,也就是说,鸾仪卫内部出了问题的可能性并不大。
副指挥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神情却依然难看:“这一下线索断了。”
指挥使突然沉吟:“慢着,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约定的时间定在午时初以后的?”
今日茶楼设伏,是鸾仪卫精心准备的一场钓鱼计划。
从庚小星的零碎口供,外加之前掌握却还未收网的几条鱼,对于杀死朱霖抽身逃去的那个暗探,鸾仪卫掌握了更多信息。
对方名为‘山茶’,是采莲司派往大晋京城有数的睡莲头目之一。地位与之前落网的‘狡狐’‘青猿’‘乌鸦’等同。
‘狡狐’等人都不是普通暗探,而是在京城潜伏日久的睡莲,盘根错节日久年深。假如不是因为曹德旺一案牵扯出丝缕线索,鸾仪卫很难有机会发现他们。
而正因狡狐等人的落网,南朝暗探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牵涉出的暗探、眼线像是渔网里的鱼,一串又一串被牵扯了出来,鸾仪卫从上到下都受了重奖。骤闻山茶之名,众人简直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将山茶五花大绑压过来受审。
但山茶不是那么好抓的,庚小星的口供中就曾交代山茶擅长易容,曾经伪装成一个老妇人潜藏在她家中。
鸾仪卫另辟蹊径,想起朱霖生前,曾与黄正新接头,又被山茶所杀。这说明山茶与狡狐黄正新之间联系应该比较密切,他们的交叉点未必只有一个朱霖。
于是鸾仪卫几番筛选,秘密抓捕了黄正新手下一条漏网之鱼,就是燕和楼对面香茗茶楼的掌柜王荣。
王荣早在黄正新暴露时,便已经进入了鸾仪卫的视线,但鸾仪卫一直没有抓捕他,只确保不要打草惊蛇惊动王荣。
这是由于当时抓捕的暗探已经很多了,大功板上钉钉,多几个少几个无碍大局。于是鸾仪卫像养蛊一样选了几个暗探留下来放养,如果有其他暗探联系他们,自然又能顺藤摸瓜摸出新的功劳,即使没有其他暗探联系,等将来长时间抓不到其他南朝暗探,还可以再把他们抓了对上交代。
这点盘算说出去不好听,但实际上风曲未尝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荣原本颇得黄正新信任,明面上却与他往来不多。黄正新落网后,王荣提心吊胆好一阵子,只当逃过一劫,岂料鸾仪卫杀了个回马枪,将他抓到北司牢狱中各种刑罚轮番伺候,王荣受不得苦,还没挨过两轮刑讯,立刻麻利地张口招供。
令鸾仪卫惊喜的是,王荣果然和山茶产生过联系。
据他交代,山茶和狡狐关系密切,多次往来。王荣作为黄正新的心腹之一,曾经代替王荣出面和山茶传递情报。
副指挥使邓灯大喜,立刻下达指令,要王荣设法和山茶取得联系。
联系的途径确实是有,然而山茶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顶级睡莲,要想取得她的信任简直千难万难。鸾仪卫不得不精心设计百般思忖,总算以紧急传递情报的借口和山茶约定,今天中午午时一刻在香茗茶楼接头。
为此鸾仪卫动用了诸多人手,将香茗茶楼老板全家监视起来,茶楼内外埋伏着伺机而动的鸾仪卫。哪怕山茶把自己易容成男人,只要她敢在午时一刻出现在香茗茶楼中,那就逃不掉被鸾仪卫抓走的命运。
然而收网的时间还没到,已经有人猝然出手搅乱了这一潭水。香茗茶楼前一片大乱,不用说,山茶肯定意识到不对早已抽身而去,往后她的警惕心只会千倍百倍更胜今日,通过南朝暗探把她钓出来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
那么,事先命邹大当街伤人制造骚乱的人,明明辰时末就已经找到了邹大,为什么精准地将动手的时间定在午时初呢?
如果他是鸾仪卫内部的知情者,辰时末要么已经和其他鸾仪卫一同埋伏在香茗茶楼内外,要么在北司,擅自离去极其显眼,更不可能今日才知道行动的时间和地点;但如果他不是鸾仪卫内部的知情者,为什么又能知道定下会面的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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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郡主府。
宁斐正沉着脸,训斥宁舒:“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还敢过去凑热闹,生怕不够危险吗?”
宁舒一张圆圆小脸涨的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却不是被宁斐训得,而是吓得。
身为老长兴侯之女,长兴侯之妹,宁舒虽然长在边关宣化,自幼也被精心保护起来。尤其是历任长兴侯对抗关外乌戎,简直是乌戎的心腹大患,宁舒从小出门都要带足人手百般防备,生怕被乌戎暗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