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帝王服饰。
明湘抬眼望向桓悦,勉力露出个精疲力竭的笑来。
她知道,只要听到她的声音,衡思一定会是最先赶到的那个。
血气、酒气、几不可觉的一丝异样香气夹杂成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望着满地血泊,以及跪坐一旁衣裙凌乱,满手是血的明湘,桓悦几乎在一瞬间猜出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惊怒后怕混杂的情绪一瞬间冲至头顶,桓悦猛地抬手:“止步!”
身后赶来的禁卫、宫人一瞬间全部止步,桓悦三步并作两步抢进房中,抬手将身上披着的玄色狐裘解下来,不由分说当头罩下,将明湘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随着狐裘罩下,明湘顿感周身升起了暖意。龙涎香的气息将她层层包围在其中,耳畔是桓悦颤抖的声音:“是我不好,皇姐,我来迟了,你伤到了没有?”
明湘还没来得及开口,桓悦已经注意到了她掌心的伤口,面色一变,问她:“还有伤吗?伤在哪里?”
明湘摇头:“我没事。”
桓悦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单膝跪在明湘身侧,衣裳上沾了许多血,甚至都没去问面朝下趴在血泊里那个人是谁,抬手帮明湘把狐裘的带子系好,指节触到明湘面颊,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热度,面色又是一变。
“事急从权。”桓悦一把将明湘抱了起来,“皇姐你发热了,先回……”
他抬眼估算一下距离:“先回文德殿。”
明湘缩在桓悦怀中,半张脸都掩埋在桓悦的狐裘里。她昏昏沉沉,感觉桓悦抱着她出门,冷声道:“有人意图行刺,幸亏皇姐舍身相护,朕才得以幸免,刺客已为禁卫所杀,程炎,处置了。”
禁卫统领立刻领命。
“传太医。”桓悦脚步不停,吩咐喻和道。
喻和连忙应下。
昏沉中,明湘突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衡思已经真真正正地长大了。他比自己还要高出很多,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需要她牵着、保护在身后的雪团子了。他甚至开始反过来保护自己,面不改色地替她善后、替她圆谎——
一道闪电自脑海中闪过,明湘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
她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衡思。”明湘低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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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院正夏太医一路小跑匆忙赶来,内心满是苍凉。
每逢重大宫宴,夏太医都得亲自坐镇宫中,以防有人突然犯病。今晚好不容易平平顺顺过了半晚上,眼看宫宴早就散了场,夏太医刚准备忙里偷闲睡一会,皇上身边的太监喻九匆匆赶来,说皇上急召去文德殿。
文德殿前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地,后殿也用作休憩起居。
夏太医以为皇上龙体有恙,提心吊胆一路小跑而来。然而提着心进了后殿,却见皇帝坐在床榻边缘,湘平郡主高居龙床之上。
见他过来,皇帝立刻招手:“快来看看皇姐的伤势如何。”
湘平郡主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皇帝寝居的后殿,本为金尊玉贵的郡主为什么会受了刀伤?
一瞬间无数宫廷龌龊涌入脑海,在夏太医花白的脑袋里掀起惊涛巨浪。
夏太医认认真真看了伤,诊了脉,最终判断湘平郡主伤的不轻,好在没有伤到经络血管,有些发热,应是风寒入体的缘故。提笔开了两张药方,小心翼翼地告退。
出了文德殿,夏太医才大松了一口气。
身为太医,明哲保身为上。
虽然他很奇怪,但不看不听不问,遏制好奇心,才能活得更久。
文德殿里,桓悦也大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明湘苍白憔悴的面色,什么也没问,伸手压了压被角,温声道:“皇姐今夜就在这里睡吧,一切有我呢。”
明湘抬眼:“衡思,我有话和你说。”
桓悦不料她如此执着,怔了怔:“皇姐请说。”
不待明湘开口,他就意会了明湘的意图,示意殿内宫人出去,然后道:“到底是什么话,皇姐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猝然断裂在空气之中。
在他对面,明湘起身,跪在了床榻上。她抬手,将雪白的中衣拉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锁骨下那朵开得愈发炽烈的血红睡莲。
“臣女要向皇上请罪。”明湘深深拜倒,“臣女母女二人,受南朝采莲司胁迫,犯了欺君之罪,窃据武安王妃、湘平郡主之位多年,请皇上允许臣女陈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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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的养母,是武安王妃柳映雪的同胞妹妹,柳饮冰。”
桓悦:“等等,同胞妹妹?柳氏满门不是早已……”
他后半句刻意留白未曾说出口,明湘知道他的意思,道:“柳氏满门确实于二十四年前覆没于镇远关,但也有幸存之人,譬如臣女的养母。”
武安王妃柳映雪身份尊贵,出身于边关名门嘉州柳氏,亦是昭贤柳皇后的嫡亲侄女。
嘉州位于南北两朝边境,距大晋京城有数千里之遥。二十四年前,昭贤柳皇后尚在,先帝欲解皇后思亲之情,便下恩旨接了柳皇后的亲侄女柳映雪入宫陪伴。
这一道恩旨,使得柳映雪成为柳氏满门除皇后之外,唯一的幸存者。
——当年七月,南朝陈桥率兵突袭镇远关,五万大军压境,镇远关危在旦夕。守城的正是柳氏家主柳承晖,即柳映雪的父亲、柳皇后的胞弟,以三千人守城半月,南朝强攻不下。最终城中内奸开了城门,柳承晖力战而死,南朝大军于城中烧杀抢掠三日,柳氏满门被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