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为了这事,王府将王妃身边人全部杖毙,又厚厚地安抚了王妃的娘家。
谁都知道王妃体弱,出这样的意外也不算惊讶。简单的悲伤过后,这事就算了。
可严伯舟不想算。
他觉得那不是意外。
“为什么?”云乘月问。
“因为……”
小童迟疑了一下,大约在犹豫该不该说出大人的秘密。片刻后,他下定决心:“因为大人曾经为王妃调理身体。大人原本就是因为给王妃治病,才、才喜欢她的……后来,王妃出嫁前,大人甚至将自己的本命书文分出一半,把王妃的经脉重塑了一遍。”
“本命书文?”云乘月吃了一惊,摇摇头,“他也太拼了。这么做,他自己会有丹田毁损、识海破碎的风险,说不定当场横死。而且那书文也可怜,明明有可能像你一样成精,却被主人剖成两半。”
小童睁大眼,不赞成地看着她,却又不敢说什么。他是个忠心耿耿的书文,是绝不会说大人坏话的,哪怕,哪怕他其实也偷偷可怜过那枚本命书文……当年,那枚本命书文好厉害的,如果是它留下来,一定比自己厉害很多吧?
他悄悄叹了口气,继续说。
“那之后,大人元气大伤,闭关了好几年。可大人很高兴,说从此之后,王妃会身体健康,还能试试修行。”
严伯舟计划得很好。
所以,当他出关后,听闻心上人坠楼死去,怎么能信?
那段时间,他待在飞鱼卫的档案室里,没日没夜地翻看案卷,又成天地去王妃坠楼的地方察看线索。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梅花簪上。
那支簪子据说是成婚当天,王爷送给王妃的。王妃天天戴着,从不离身。她本就体弱,婚后用无数珍贵药材养着,身体却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严伯舟想,怎么可能?
他分出了一半的本命书文,王妃怎么可能反而更加体弱?
必然有什么东西在吸取她的生命力——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锁定了那支梅花簪后,他也自然而然怀疑上了王爷,乃至怀疑上了……
可没等他进一步展开调查,他就遇到了偷袭。
“偷袭?”
“对,偷袭!”小童愤怒起来,握紧了拳头,脸也涨得通红,“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白玉京,就在司天监里!大人明明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突然就倒下来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小童也不知道。他只是一枚“文”字,根本不具备战斗的能力,只能待在严伯舟识海中干着急。
他只知道,严伯舟用出了所有的书文。
可最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
他知道,识海黑暗就代表主人死去了。
作为一枚不算强的书文,他原本也该消散,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被从严伯舟的识海中拉扯出来,放进了另一片黑暗中。
之后,他变得神思迷蒙、糊里糊涂,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只知道时间经过了很久很久。
等他再度恢复神智,就是见到一片剑光袭来,赫然是要杀掉他——就是云乘月的剑光。
他也忽然发觉了自己在做什么,竟然是在抽取别人的生命力!他简直吓傻了。身为严伯舟的书文,他从来严于律己,追求一个坦坦荡荡,绝不做阴谋害人的事。
可他为什么会吸取别人的生命力?
他又害怕,又沮丧,又惊恐,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等着被人杀掉。
说到这里,小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成了个害人精,我对不起大人,我不配当大人的书文。云前辈还是杀了我吧,我要追随大人,呜呜呜……”
他哭声震天,哭得“梦”字都连退好几步,受不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如果它有耳朵的话。
“别哭了。”
云乘月蹲下来,伸手捏住小童的脸颊,往两边拉扯。这个动作成功地止住了小童的哭泣。他呆呆地看着她,两道鼻涕落了下来。
“好啦,把眼泪鼻涕擦干。”云乘月无奈。这孩子傻乎乎的,让她不自觉想起当年带孩子的经历,那些师弟师妹也不少都傻乎乎的,上一秒还咋咋呼呼,下一刻就呜呜哇哇,非要给塞颗糖、讲讲故事才能好。
“如果我没猜错,你还有机会最后见你的严伯舟大人一面。如果你不哭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她说。
“……云前辈?!”
小童惊呆。
一直凑热闹的“梦”字也来了精神。它放下尾巴,一屁股坐在小童头上,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我也要去!
它这样说。
云乘月点点头,又对小童说:“不过我只有一半的把握,也可能你到时候见到的是别人。这我不能保证。”
“我,我我我我……”
小童结巴了好一会儿,自己又着急自己结巴,干脆用力一拍自己的脸,才把话说出来:“我去,我要去!云前辈带着我吧,我,我……我以后为云前辈做牛做马,我什么都做,不过害人的事我不做的,我我我……”